十三年前,八岁的李师师跟着母亲去寺庙上香礼佛。在骑驴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对夫妻,女的长得和颜悦色,满嘴花言巧语,很快就和李师师母亲搭上了话,边走边聊。
过了一会,那女的从肩上褡裢拿出两个葫芦来,说是杨梅汁,递一个给李师师母亲。当时正值七月,气候炎热,李师师母亲抵不住那妇人的热情,再加上当时确实是口干舌燥,便接了过来,和李师师两人各喝了几口。
喝下去没多久,李师师就觉得头晕目眩,接着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李师师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住,接下来就和大多数被拐儿童的遭遇一样,除了手脚被绑,口被塞住,眼睛大部分时间也是被蒙住的,就这样糊里糊涂在恐惧中来到了京城,最后被转卖了两手,被卖到如今的丰乐楼。
李师师长大后,在经历针扎和饥饿的多次折磨后,被迫接客来为青楼赚钱,那一年也不过才十五岁。李师师是不幸的,但在被拐儿童当中又是幸运的。
在青楼里,李师师学会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人情世故。十八岁那年,李师师大红大紫,拿到天下第一花魁的称号,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连道君皇帝朱是佶都曾是裙下之臣。
李师师不但给自己赎了身,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成了丰乐楼的合伙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李师师不但拥有希望,而且她看得见希望,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只要勇敢地往一跳,就可以抱住它。
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常常是看不见希望的,哪怕是少数意志坚强的勇士,拿着一张藏宝图,翻山越岭,历经艰难,打开宝箱却发现没有希望的踪影,空空如也。
当勇士快绝望之际,却不知希望就在他身后,如果勇士能觉醒过来,静下心来反思,就会发现希望的影子就在身后,这时候只要猛地转过身来,向前一扑,就可以牢牢抱住希望。
李师师被拐走后,李师师的母亲张氏愧疚不已,常常自责,以泪洗面,三年后便离开了人世。这也成了李师师心中永远无法抹平的痛。
李师师十八岁的时候,终于通过同乡人,联系上了父亲。但深受朱熹理学影响的父亲,却再也不肯重新相认已经成为风尘女子的女儿,把李师师带过去的书信、礼物、银两全扔到外面。听到同乡人反馈的消息,李师师伤心欲绝但又无可奈何,但每逢佳节还是寄礼品给父亲和亲戚们。
讲到伤心时,闺房里只剩下抽泣声。段铮静静地倾听,越是对李师师多了解一分,对李师师的爱就多一分。李师师把头埋在段铮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特别是李师师说的那一句,“若不是情非得己,有哪一个女孩愿堕入风尘,谁不企盼一段真挚的爱情、一个和谐的家庭、一份体面的生活。”段铮再也忍不住,把李师师紧紧地抱住,吻去李师师眼角溢出的泪花,只盼此刻的自己能够分担她内心的哀愁。
大夏国的崇祯帝朱由检这个“新官”上任后准备烧三把火。第一把火是把半个华阳宫卖了,第二把火是要解决上一任留下的官员空缺问题。
道君皇帝朱是佶太懒了,虽然礼部年年都上奏本申请开科考试,但他有时都懒得看,以至于京城很多部门空缺了许多中、低级官员。
除此之外,大夏国朝堂中一些高级官员位置也空缺着,比如大学士谭羽轩退休了,大学士张仲景还兼任着刑部尚书等。
经过朱由检一段时间的酝酿,大夏国最新的高级人事调整出炉了,其中段康被晋升为刑部尚书,木晚舟则平调任兵部侍郎。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翰林寺长使张至聪这次居然晋任为大学士首辅,位列百官之上,一人之下。另外一个新晋大学士是钱龙锡。同时,礼部也在朱由检的授意下,正在抓紧准备开科考试,向全国选拨官员。
崇祯元年三月十三,延福宫里,崇祯帝朱由检正在和四位大学士,史逢春,枢密使张楷,礼部、吏部、兵部、户部尚书商议国事。
礼部尚书沐至诚禀报:“按照陛下要求,臣已将今年开科考试的大多事宜准备妥当,只剩文科的考题尚未敲定。臣等经过多次推敲,准备了几道考题,请陛下定夺,选哪一道。这第一道考题是,孟子曰: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请考生就这句话进行申论。”
孟子的这句话是说君主有过错就要规劝他,如果反复规劝了还不听从,就把君主更换掉。
张至聪偷瞄了一眼朱由检,只见崇祯帝的脸,一下子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那模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沐至诚显然没有注意到朱由检的脸色,依然是眯着眼,埋头苦读。
他接着说道:“第二道题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朱由检听完,心里有股冲动,真想拿砖头拍死这沐至诚,那脸阴沉了起来,拉长了足足三米。
沐至诚摇头晃脑,不知道杀气已经充斥着整个延福宫,继续念到:“第三道题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老眼昏花的沐至诚正在一字一字地念着,突然感觉到下面一股凉意。沐至诚低头一看,只见朱由检那三米长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就在自己胯下。那死鱼般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是美杜莎的凝视。
沐至诚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不由得高昂地尖叫一声,跳了起来,紧紧抱住旁边的柱子。那声尖叫彷佛有什么魔力一样,朱由检那张长脸嗖一下就恢复如初,脸上的那层薄冰也劈里啪啦往下掉。青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缕红润。
朱由检此时心里虽然气得快暴炸,但还是强忍着,粗声说道:“沐尚书,你快给朕下来!你家是孟子的亲戚吗?怎么都是用孟子的话出题。”
看到朱由检阴转多云,沐至诚战战兢兢地从柱子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这次准备了六道题,后面还有三道题,引用的是孔子的话。
沐至诚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回答:“微臣姓沐,追溯到臣的十八代祖宗,皆无人与孟家结亲。所以臣与孟家决无瓜葛,望陛下圣裁。本朝一直以来,科举考试中引用孔孟之道做题目是平常事,不知臣这次所出之题有何不妥?”
朱由检大声斥道:“什么君为轻,朕身份如此尊贵,在你眼中难道还不如一个贱民?”沐至诚心中暗想,孟子所说的民是指天下百姓,而不是单指一个人,但嘴上却不敢再说话,只好缩成一团,呈乌龟状。
看到朱由检脸上又多云转雷,隐隐约约有龙鸣虎啸之势,张至聪觉得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便说道:“臣这边也想到一道题目,便是朱子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忠即是天理,不忠即是人欲。两者相衡,须革尽人欲,复尽天理。”
听到张至聪这番话,朱由检不禁笑了,笑得就像满山坡开满了山茶花一样。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就依张中堂的意见,今年文科考试的申论题就以朱熹的这句话为题目。”
朱由检不禁心中暗暗感慨,虽然孟子和朱子名义上同为儒学大师,但要论起治国理政,孟子连朱子的一根毛都比不上。朱由检又想起《孟子》中,齐宣王与孟子的一番对话。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曰:“臣弑其君,可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呵,汤放桀,武王伐纣岂不是典型的以下犯上,孟子居然把这两件事解释为讨伐独夫。想到这里,朱由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张至聪,脸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却很是欣慰,暗忖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张至聪虽然废话多一些,但还是个相才。
张至聪见自己的建议得到崇祯帝的认可,忍不任咧开了嘴,露出满嘴的大金牙。
为什么朱由检会突然任命张至聪为首辅大学士,而且多次在朝堂上采纳张至聪的建议,这和张至聪前段时间自导自演的一场政治秀有关。
朱由检上台后没多久,张至聪就召集朱熹理学宇宙研究中心的一大帮理学专家们,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开了整整三天三夜。会场上,有些血糖低的理学专家都晕倒了两次。
但会议是不能停的,场外工作人员用糖果进行急救过后,又把专家们送去会场接着开会。整个会议虽然长达三天,但内容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就是把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三纲五常和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结合起来,讲给广大的劳苦百姓听,不要受了点小小委屈就动不动要动刀子造反。
按照张至聪大人的交代,朱熹理学宇宙研究中心的大、中、小、微型专家们又开了足足五天的分工会议,然后各自分头下乡,开展了一场全国范围的忠君爱皇的宣讲活动。
福州三明府平山乡,在三根油条的驱动下,大妈们在榕树下,正在聆听专家卫求仪正在讲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故事。
卫求仪口沫横飞,举了个大喇叭,声嘶力竭地说道:“我们的朱元璋大帝,在他妈的肚子里,就出现了神兆。根据邻居猪老三的回忆,朱元璋他妈有一晚,梦见了一个全身有七、八层光环的大神仙,给了他妈一个金光闪闪的仙丹。
他妈吃下这粒仙丹后,药效立竿见影,很快就放了好几个响屁,感觉马上就要生了。各位阿姨,就在这个时候,他妈卧室里一道法力无边的红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夜空。
邻居们见状大惊,都以为他妈家里着火了,纷纷拎着水桶,跑来救火,走近一看才发现不是。可是邻居们刚回到自己家,脱下衣服准备睡觉之时,那位红光它又来了。无奈之下,邻居们又拎着水桶过来救火。一到他妈门口,红光又消失了。
这一晚上红光一共出现七次。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我们的开国皇帝他不是人,他是神。现在,我们的陛下身上就流淌着神的血迹。每次我看见陛下,就感觉陛下身上笼罩着一道神光,法力无边。”
朱元璋出生那天晚上,不知道是老天爷故意为难朱元璋的邻居们,还是外星人入侵地球;反正朱元璋的邻居们一晚上跑来跑去是累得半死,有些离得远的邻居干脆就把床搬到他妈门口侯着,省得拎着水桶跑来跑去。
卫求仪这段话倒也不是他胡谄乱道的,这是好几代理学大儒反复论证得出来的结论,被记载在《大夏史》本纪中,“及产,红光满室,夜数有光起,邻里望见,惊以为火,辄奔救。”
后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理学专家们科学研究,发现朱元璋原来不是人。他是天界神仙下凡。当然,具体是哪一路神仙,至今还未有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猪八戒肯定不是同一路神仙。
听了这段话,大妈们神情各异。有些大妈嘻嘻哈哈,交头接耳,说京城来的专家就是好,水平比村口讲隋唐演义的评书艺人高多了。
有些大妈根本就没有认真听,get不到专家讲的重点,抓着手中的油条,眼巴巴地望着卫求仪身后的那大盘馒头,心里只想着怎么讨好这位大人,以便再拿几个馒头回家。
有个别大妈却深信不疑,甚至有人开始对挂在后面的开国皇帝画像开始膜拜起来。
古代费地有个曾参的贤者,为人宅心仁厚。有一天,费地有个与曾参同名同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人了。曾参的母亲坚信自己儿子的品德,不予理会。
没隔多久,又有一个人来说曾参杀了人。曾参母亲依然不信,不慌不忙地织着布。
又过了一会,第三个人过来报信,说道:“曾参的确杀了人。”曾参母亲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急忙扔掉手中的梭子,端起梯子,翻墙逃走。
卫求仪的这套说辞和曾参杀人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重复谎言千遍,不管它多荒谬,总会有人信以为真。后世的诈骗集团更是把曾参杀人的故事奉为信条,于是便在大海里广撒渔网,坚信只要“骗”道酬勤,必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