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里,太后示意沈方同坐下,端起茶杯问道:“明日就是祭典,可有刘景胜的消息?”
沈方同叹了口气,道:“人没找到,外面的流言倒是越来越猖獗,说我藏了什么阴谋,所以操纵刘景胜杀了官员灭口。”
太后摇了摇头道:“哥哥这些时日,明显老了许多。其实何必太过忧虑,刘景胜失踪了这么久,未必人还活着。就算他活着,以前他投在你门下,帮你做过多少事,把这些事抖出来,皇帝凭什么信他?而且他老家的人都在我们手上,他为了自己的族人着想,难道还能反咬你一口不成?”
沈方同苦笑道:“太后难道觉得这一切不是皇帝操控的吗?从他把沈钧安从渝州召回京城开始,他就是想利用沈钧安在渝州累积的清名,利用他沈氏后辈的身份查出这个结果。这案子唯有沈钧安来查,才能让所有人信服,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太后皱眉道:“那又如何?到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能指证你是幕后指使,光凭那盒香粉”
沈方同沉默一番,压着声道:“太后是否觉得,萧应乾还是那个被你挑唆几句,就被先帝打入禁宫的废太子?”
太后浑身一震,也压着声道:“哥哥在说什么!为何无端端要提这个!”
可沈方同面上露出绝望之色,苦笑道:“当初你没能要他的命,让他忍辱负重做了三年皇帝,也许,终于到了他向沈氏报复的时候了。”
太后被沈方同的态度弄得有些愣怔,问道:“这次的事真有这么严重?”
沈方同摇头道:“我不知道皇帝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他处心积虑引我入局,目的绝不简单。燕荣……”
他突然唤沈太后的闺名,让沈太后心头一颤,怔怔看着自己坐了十余年首辅之位的哥哥。
沈方同眼角皱纹如刻刀刻下岁月痕迹,让他此时显得更像一个到了知天命年纪的老人。
然后他语重心长地道:“燕荣你听着,无论如何,我们还有在河西驻守的十几万沈家军,只要他们还在,就能保你的性命,保住我们沈氏最后的荣光。”
沈太后按着桌案的手指有些发抖,颤声问道:“哥哥为什么要说这个,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方同长叹一声,端起茶杯饮下,喉中哽了哽道:“我已经老了,我做不了什么,只是可惜沈氏后继无人。我们该早些拉拢沈钧安,当初他在殿试时我就该想到,以他的能力,哪怕只是个外放渝州的县令,迟早也会做出一番事业,注定不会只蛰伏在池中。”
沈太后听到沈钧安就火冒三丈,狠狠一拍桌案道:“莫要再提这个沈氏的叛徒,他以为他帮皇帝对付我们,皇帝就会善待他吗?”
沈方同摇头道:“太后听我一句话,无论如何,不要与他为敌。只要他还姓沈,皇帝绝不会完全信任他,也许有一日,他还能对我们有用。”
两人又商谈了不少时候,沈方同在太后宫中用了晚膳,才起身离开。
冯慈一直在殿外盯着,直到看见沈方同离开,才离开借以掩饰的廊柱,动身去了皇帝宫中。
他一路走进承德殿,见皇帝并不在这儿,而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李德全却站在一排书柜旁,态度恭敬地守候着。
于是他走过去问道:“陛下又去了哪里?”
李德全恭敬点头,道:“陛下吩咐过,若冯大人来了,就让您进去见他。”
冯慈走到书柜旁,伸手拨动了一个开关,然后两排书柜分开,露出一个通道来。
刚走进通道,就能感觉一股寒气袭来,冯慈穿的单薄,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搭建成冰窖的密室里。
皇帝正坐在一个冰棺旁,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直直看着躺在冰棺里的女子。
她的脸颊素白,嘴唇却被染得乌青,全身都穿着白衣,发髻被梳成少女的模样,似一朵被冰封住的瑰丽蔷薇。
听见身后的动静,萧应乾头也没回地道:“你来了?你教给朕的法子很有用,三年来,她的容貌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笑了笑道:“朕有时候会以为,她其实只是睡着了,等着朕有一天把她叫醒。”
见皇帝微微附身,伸出手想去摸棺中女子的脸,冯慈连忙挡在他面前道:“陛下,她已经死了。”
皇帝倏地瞪向他,目光有些癫狂地道:“三年了,你还没查出到底是谁害死了她?你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吗?”
冯慈连忙躬身道:“是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皇帝阖上眼,让自己恢复了往日的理智,问道:“沈方同去见沈太后了?”
冯慈点头道:“他在太后宫里待了很长时间,不过臣看他的状态,应该还没想到破局之法。”
皇帝嗤笑一声:“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想破什么局?”
他想了想,又问道:“沈钧安那边怎么样?”
冯慈答道:“他最近都很安分,臣杀了那两人之后,他就没有再查下去的途径,这两日都待在客栈里,没见他出门。”
皇帝道:“沈钧安确实是个聪明人,朕以前还是小看了他,不过这样也好,他连朕都不愿屈服,更不可能对沈氏屈服。”
冯慈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真打算重用他吗?”
皇帝看着他道:“为何不能?等朕清理了沈氏外戚,需要一个沈氏的清流臣子让百姓觉得朕能虚怀若谷,帮朕稳住朝中局势,以沈钧安的身份和能力,用他再适合不过。”
冯慈本就从不参与这些朝堂之事,因此听完只是恭敬站在那儿,又听皇帝问道:“明天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冯慈点了点头,上前对他说了几句话,皇帝听完便露出满意的神情。
然后他站起身,扶着冰棺目光有些痴然地道:“阿念,当初我们在禁宫时想要达成的愿望,我马上会帮你实现。”
冯慈看向躺在冰棺里许念的尸体,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