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风夹着细雪扑面而来，看着十分热闹的街道林乾安放弃了骑马的想法，紧了紧披风徒步朝玉露添香楼走去。
巧慧一早便守在门口抱着肩膀跺着脚东瞧西望，远远的瞧见熟悉的身影立刻小跑上前，抱怨道：“林校尉可叫人好等，这寒风刺骨都快叫人冻结冰了。”
林乾安俯身拱手道：“让姑娘久候了，是我的不是。”
巧慧见其态度真诚便也算了，将他带至侧门一路向上，直至六楼。
六楼观星台处薄薄积了一层雪，两个蒲团还如从前一般摆在两侧。
“林校尉快请进去吧，公主已经在里面了。”巧慧顺势脱下林乾安身上的披风挂在手上。
“有劳巧慧姑娘，但是日后不要叫我林校尉了，如今我不过是一小小百夫长，再称校尉恐托大了，若是巧慧姑娘不嫌弃便叫我乾安吧。”
“嗯...那便如此吧，你快进去吧，莫让公主久等了。”
林乾安点头推门而入，依旧是那股奇香闻着格外安心，熟门熟路的穿过屏风，撩起衣摆拱手下跪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林大人不必多礼，请坐。”萧挽轻抬素手依旧从容优雅之态。
林乾安闻言起身跪坐在蒲团之上，萧挽伸手将茶盏递上，“林大人，尝一尝这冬雪梅占，本宫去年亲手从梅花上取下的雪水，封存了一年再左以六安茶叶冲泡的。”
林乾安接过茶盏，轻轻啜饮着，旋即眉头皱起。萧挽见状莞尔一笑道：“怎么？林大人觉得不好喝？”
“嗯，很苦。”
“此茶先苦而后甜，林大人不妨在等等。”说罢萧挽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乾安放下茶盏，不好意思道：“我本是粗人不会品茗，实是浪费了公主一盏好茶。”
萧挽见状也将茶盏放下，“无妨，其实本宫也不喜此茶，只不过听说此茶入喉，久待方能尝出一丝甘甜，能磨人心性，故此常饮。”
“原是如此。”林乾安盯着眼前的茶水，心中若有所思。
萧挽看着林乾安无半点反应，秀眉微蹙开口道：“林大人此去彭城，来年秋收之战必是难之又难，你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一意孤行？本宫知晓你心中苦痛，可你若想报仇亦可寻求他法，怎偏挑了一条死路。”
林乾安平静的听着萧挽的话，眸子逐渐幽暗却未移开茶水半分，待她话毕，端起半凉的茶水仰头尽数饮尽。
“公主可知那夜入宅行凶之人是阿秃尔部的。”
萧挽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不过一纵即逝。
“公主是否觉得奇怪，我是如何得知此事为阿秃尔部所为？”
萧挽开口道：“想来…是因为余宅内凶徒留下了什么线索。”
“嗯，许是卡在骨头处拔不出来，那帮人将一柄弯刀遗留在我外祖身上，上面有个狼形图腾，那是阿秃尔部的标志。”
“可彭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阿娘初到彭城甚少出门，无几人相识，公主可曾想过为何那帮蛮子轻易便寻到余家？倘若不是有人从中传递消息蓄意而为，那帮人怎可在数日之内便直指余家？”
想起那日情形她握着茶盏的手越捏越紧，额间与手背皆有青筋鼓起，指节微微发白。
“林大人！”一双微凉的手掌轻轻覆上，林乾安身子一震，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下来，旋即抬眸看向萧挽，二人目光相交，近在咫尺。萧挽似是想起什么贝齿划过下唇，双颊微红，立刻将手收回重新恢复常态。
轻声道：“事已至此，林大人还需珍重自身.....来日方长。”
林乾安点了点头，随即扭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开口道：“公主可在外面的观星台看过汴京？”
“本宫从前会，只是如今甚少出宫，已然很久未站高台之上了。”萧挽轻抬眉梢，疑惑的看着眼前之人。
林乾安站起身子，柔声道：“既许久未看，请公主陪我去看上一眼可好？”
萧挽见状莞尔一笑。
“好。”
二人从房内出来，走到飘着细雪的观星台，转角处的巧慧疑惑的看向二人，许是得了吩咐也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林乾安看着楼下繁华热闹的街边，开口道：“上次来时我便想来此看看，只是走得急未曾一观。”萧挽站于一旁看着热闹却陌生的街道。
林乾安伸手指向一处，拍了拍萧挽的肩头，“公主，你看那处摆着的面片汤那可是汴京最好吃的，还有那处的茶肆，里面有个桃酿果茶最是香甜，还有那个妇人挑着卖的砂糖冰雪冷元子，在冷天吃可是没有比它再冰爽的了。”
萧挽左右转头看着林乾安伸手指着每一处地方，掩嘴轻笑道：“林大人倒是个食客。”
“嗯，是啊，我来到这后变了许多，被阿娘惯的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希望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把小日子过好就行。”林乾安垂首将手掌摊开，那一道簪子刺破的伤口似在提醒着她什么。
“如今却事与愿违。”
萧挽朱唇轻启却未开口，只是看了看他掌心的伤口。
“诚如公主所言或许还有其他法子能寻到杀害我娘的凶手，不过想来那人也只是受命于人，不是真正的凶手。”
萧挽秀眉微蹙，此事她也想过只不过回程匆匆并未细细查探，现下已经派了暗桩留意，不日便知真相。
“此去彭城我也就认识赵立邦等人，我怀疑他们当中有人私通外敌，我若不入军营怎能将幕后之人揪出，况且阿姐还在他们手里，我还要去寻回阿姐。”
“嗯，林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婉儿小姐……总之你……你此去彭城切莫冲动行事。”
“嗯，公主在京中也要保全自身，朝堂之上波云诡谲，你、也多加防范。”
萧挽轻叹一声，看向黑漆的夜空，轻声道：“来年春日赤乌部便会派使者前来，如无意外我便要动身前往赤乌部了，届时朝中的一切皆与我无关。”
萧挽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放在掌心任由其融化。
“公主可有想过反抗？”林乾安看着雪飘落在萧挽的手掌。
“如何能抗？”
“饶他如何，为何不跟从自己的内心？若是你不想嫁难不成还绑着你不成？我瞧着陛下也是疼惜你的。”
萧挽嗤笑了一声，看着挑着担子走在街上叫卖的老妇，声音平淡：“不曾想林大人如此天真，此次和亲是为结盟，哪有想嫁不想嫁之说。”
“赤乌部与我们联合，是想借太元朝关外一块沃土蓄兵，不动一兵一卒登上草原霸主之位。”
“若是不借地，如今的太远朝更是内忧外患，在内太子之位空悬数年，如今大皇兄不知所踪，朝中人心惶惶；在外有彭城、苍城、邕城三处蛮子倭寇骚扰不断。此次结盟赤乌部借地，而我们是借他们之名以保彭城与苍城暂时周全.....”说罢萧挽垂眸，声音越来越轻。
林乾安也沉默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