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全暗而宫道两旁已有宫人行走其中，为两旁的石柱点上烛火。
〖国库空虚？可宫中无论从人至物皆奢靡无比，十万大军难以凑齐，可钱百策却能轻易迁出八万士兵，萧奕的这些话究竟几句真几句假？〗
林乾安抬头看了眼这四方天，随即垂眸摇了摇头，管他如何？这宫中人心如何分辨她实是不懂，她也不愿再探究……
现下只求能为阿娘报仇，能寻回阿姐便好，旁的真也好，假也罢，都不是自己该操心的！
目光移回前头，她认出引路的小内侍还是自己头次进宫时被舒婕妤扇了好几个巴掌的那位。
物是人非，遥想第一次进宫那日，晨时阿娘便进屋叫醒自己，唠唠叨叨的提醒着自己进宫要守的规矩，要知道的礼数，自己耍懒闷头不起，直到阿姐悄悄的将冰冷的手伸进被窝掐痒肉才将自己强行唤起.....
若、那日自己没进宫，这些事是不是便不会发生？若、自己没有在秋露夜宴写诗作词，若、自己一家没有从林宅搬出，若、自己没有穿越........
“哎...”
前头领路的小内侍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轻声道：“大人是遇到烦心事了？”
“不算烦心事，不过...想起一些往事。”
“小的这次为大人引路，似是与从前大有不同。”
“如何不同？”
“此次入宫大人身上似乎被一重担压着，眉宇间隐有愁容，精神看着也不如从前那般好了。”
“是吗.......”
“嗯，像我们这般身份在宫中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若是连这都瞧不出来，这脑袋早就搬家了。”
小内侍打趣说道，却见林乾安神色依旧，又继续道：“小的不知道大人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还请大人仔细身子，若是忧思过度伤了身子，再做旁的也是徒劳。”
“嗯，多谢中贵人提醒。”林乾安垂眸看了眼自己掌心结痂的伤口，紧了紧拳头。
“林校尉！请留步！”
“巧慧姑娘？”林乾安停下步伐扭头瞧见从身后一路小跑而来的巧慧。
巧慧看了看一旁的内侍，轻声道：“林校尉，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乾安点了点头，二人走到宫道角落处，见四下无人，巧慧轻声道：“林校尉何时回彭城上任？”
“明天回彭城，为我阿娘上香后即刻赴任。”
巧慧喃喃道：“果然不出公主所料。”
林乾安似乎听到巧慧呢喃却未听清，身体微微前倾，疑问道：“巧慧姑娘在言语什么？是否公主有所吩咐？”
巧慧回过神来，忙道：“对！今夜在玉露添香楼，公主与你有要事相商，请林校尉务必前去。”
“今夜？”
“嗯，公主知道林校尉急于回彭城，所以为了不耽搁林校尉的时间，今晚公主会设法出宫，出宫之后便会在玉露添香楼等你。”
林乾安思索了一番，拱手道：“劳烦巧慧姑娘转达公主，今晚我必会前往。”
巧慧点点头打了个万福礼转身退下。
........................
日暮归途，可街上依旧人来人往。
汴京已从那晚的叛乱中恢复如初，如今快到年下街上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两边的小贩各自摆着自己家晒的腊肉，腌的酸菜还有山上的兽毛皮，各种小吃糕点摊冒着腾腾热气，叫卖声不绝于耳，烟火人间大抵如此……
她牵着马儿放缓步子边走边看，良久才走到四水巷，踌躇一番走到巷内林宅门口。
却见台阶上和门当上的积雪不知被谁扫净，就连门环上也没有积雪。按理说离家那么久就算门环上的积雪被风吹散，但是门当和台阶绝不会如此干净。
林乾安立即将马儿拴好，谨慎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上，缓缓推门而入，穿过垂花门侧目向里瞧去。
“之瑶？”看着站在院里的人，林乾安愣了一下。
“乾安？你回来了？”
秦之瑶看着林乾安手里的匕首，轻笑一声道：“怎么？以为我是什么贼人吗？方才我便听到推门声了，果然是你，快进来帮我收一收被子。”
将匕首收起放入怀中，边走边四处打量着，院子里有被收拾过的痕迹，就连游廊上的积雪也被秦之瑶扫去，厨房里有阵阵炊烟顺着烟囱升向天空，院子里还有几张锦被挂在竹竿上晾晒还未来得及收起，恍惚间林乾安还以为回到了从前，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飘向天空的炊烟。
“愣着干嘛？收完被子，马上用饭了。”
“好。”
林乾安抱着被子放在正厅暖阁榻上，出来之时秦之瑶已在饭桌上摆碗筷，又将一壶果酒放到热水里温着。
桌面上摆着抓炒大虾、鲫鱼豆腐汤、油焖冬笋、腊味合蒸、最旁边还放着一道冰酪桂花糕......
“你？你何时会的这些......”
秦之瑶拉着愣神的林乾安坐下，开口道：“从前你总是带饭给我，你告诉过我这几样便是你最喜欢的。”
“我在玉露添香楼里做了几次，不过你不知道而已，现下你动筷尝尝与林夫人.....”
秦之瑶声音戛然而止，抬眸看了林乾安一眼。
“你是想说与我阿娘有几分相似吗？阿瑶，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必如此讳莫如深。”说罢林乾安拿起一个冰酪桂花糕放在手上，细细打量着。
“阿瑶，我从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句段是这样的；死去的魂魄靠活人记忆存活，当世上再没有人记得你，才是真正的死亡。所以我记得阿娘，记得外祖母外祖父，记得柳儿、虔妈妈、玉琴、小草、福伯，他们在我心里从未真正死去。”
林乾安将糕点整颗塞入嘴巴闭眼慢慢嚼着，直至全部咽下，浅笑着对着秦之瑶开口道：“很好吃，和阿娘做的一般无二。”
“如此便好，你多吃一点。”秦之瑶声音略有哽咽，拿起筷子不断的往林乾安碗里夹菜，极力的掩饰着异样的神态。
“阿瑶，谢谢你在。”
秦之瑶眼眶微红，贝齿划过下唇，轻声道：“嗯...我会一直在。”
饭毕，秦之瑶收拾着碗筷，林乾安则在屋里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胡乱塞在包袱里，想了想又转身去了林婉儿的房间，将她最喜欢的月白留仙裙折好一并放入包裹。
“阿瑶，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你去哪？我随你一起。”秦之瑶忙放下碗筷跟在林乾安身边。
“不用了，我去见个人很快就回，你在家等我便是。”林乾安推搡着将秦之瑶送回正厅。
秦之瑶取过一件银色披风将林乾安紧紧裹住，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那你...路上当心，我等你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