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贺氏哭诉
再打眼看向身前跪倒在地的二人，王振实未想到府中下人会求他搭救薛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他那一日听大侄儿王山回府禀报，谈及薛瑄曾说起司礼监祸乱朝纲，又对锦衣卫逮问的人犯审问不实，无故为人脱罪，故而决定奏明陛下，在廷议时从严定下薛瑄之罪。
本以为此事了结，谁知今日却有好事之徒将薛瑄驳回的案子称为冤案，并添油加醋写为揭帖，在满城四处张贴，惹得陛下也多有询问。
王振冷冷地看着毛贵二人，直觉府中下人虽多为山西人，却不知好恶，挥了挥衣袖，说道：“你等还不快滚出去，日后府中若再有听信市井流言者，一律逐出京师！”
听着叔父冷冽的语气，王林心中不是滋味，看来毛贵二人以乡情为由，两番祈求，却丝毫未能改变叔父的想法，只能铩羽而归。
不过为救下薛瑄等人、揭穿大哥王山的谎言，他必须得出马。
王林轻咳一声，起身向叔父王振施礼：“叔父，侄儿今日前来大时雍坊，也听人说起过揭帖。以侄儿之见，揭帖之书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此案确实乃冤案一件。”
此言出口，王振惊讶莫名，对小侄儿如此断言感到难以相信：“王林，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面对质问，王林语气平静：“叔父，大哥所言不实，薛少卿、潘御史皆秉公断案，被无端下狱，实属无辜。”
“你说王山有诓骗之嫌，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乃冤案？”
“叔父，侄儿曾入诏狱见过潘御史，亦拜见过刑部尚书王质，况且侄儿向此案所涉人犯贺氏详细询问了案情，也细问过人犯之右邻。
潘洪与贺氏所述之案情可相互印证，由此也能断定大理寺与都察院问案详实，所取人证物证俱在，绝非朦胧断案。若叔父不信，贺氏此刻已在府外等候，侄儿可吩咐她前来禀明案情。”
王振怔住，片刻后，忍不住拍案而起，看了王林半晌，又缓缓坐下：“罢了，唤她进来。”
王林躬身行了个礼，便出门去将贺氏领进府内。
贺氏紧跟在王林身后，依旧身着男儿衣衫，梳着妇人髻，只不过略显散乱，嘴唇紧抿着，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紧张。
穿过几处游廊，见四下无人，王林轻轻一叹，停下脚步。
贺氏低头缓步前行，察觉头前领路之人突然停下来，又听得王林叹了口气，不知身为贵公子的王林为何会如此，只得茫然地看着身前男儿的背影。
王林背起双手，沉默片刻，轻声道：“贺姑娘，事关薛少卿等人的身家性命，今日本千户有一事相求，请贺姑娘答应下来。”
听王林突然说有事相求，贺氏倒觉得莫名其妙，她一个弱女子，不知能帮上什么忙。
贺氏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请王千户吩咐，不过奴家孤身一人，兴许帮不上什么。”
“只需姑娘多说两句便成。一会儿咱们进入叔父，我叔父会询问你入狱前后的遭遇，姑娘无需顾忌，如实禀明便可。
只不过为了能一举救出薛少卿，请姑娘最后说一句，薛少卿曾言‘司礼监王公公以进正言、谈正事教导陛下身边的内侍，当不会容家人作成如此冤案’。”
贺氏本垂首细听，骤然听得王林说得最后一句话，心中着急，不禁扬起脖子，轻呼道：“王千户，薛少卿审案时，可从未如此说过。若奴家在王公公府上以薛少卿之名口出谎言，以后有何面目再见薛少卿？”
王林缓缓转身，盯着贺氏扬起的俏脸，定定地道：“姑娘相信我王林的品性么？”
贺氏不知王林为何有如此一问，呆了片刻，吃吃地道：“奴家，奴家相信。”
“贺姑娘既然相信，便照我吩咐去做吧。此事算作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还请贺姑娘能守一辈子，不得与外人说起。”
两人间的秘密？还得守一辈子？
贺氏初来王振府上，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这时听得此言，心底突然怀疑话里是不是别有所指。
可再看向王林清澈的眼神，贺氏骤然明白是错怪了王林，两侧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了几分，低头柔声道：“奴家明白。”
王林见贺氏答应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无法得知大哥王山在廷议前对叔父说过什么，他只能根据次日廷议时工部的弹劾，推测叔父对薛瑄的看法陡变。
这时将叔父王振曾经说过的话告知贺氏，借贺氏之口说出，就是想改变叔父对薛瑄的看法。
王林继续往前迈步，贺氏紧跟在后，瞟了眼王林坚毅的背影，又赶紧低下头。
重新回到书房，毛贵与李厨子已经退下，王林坐回小圆凳，回头见贺氏两只小手竟有些颤抖，笑着向她点点头。
王振看着房中这名身着男装，面无血色的女子，平静地道：“咱家王振，乃锦衣卫指挥王山的叔父。有何冤情，从实讲来。”
贺氏看着王林鼓励的眼神，心中微有暖意，便缓缓跪倒在地，将这些日子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奴家出狱之后，那王山还派人百般刁难，奴家左邻右舍亦被奴家拖累，受尽苦楚。奴家如今无依无靠，被娘家、夫家和四邻所不容，实是走投无路。若非王千户前来搭救，奴家早已不在人世。”
说完，贺氏瘫坐在地，捂脸痛哭。
书房内，王振叔侄二人一言未发，只有女子哀婉的哭声久久未息。
王振听完贺氏的哭诉，即便未曾细问，也知道贺氏所言没有作伪，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贺氏痛哭一场，半晌方止住哭声。
泪眼朦胧间，贺氏突然察觉身旁王林正朝她使眼色，省起方才进门与王林还有约定，忙低垂着头，继续诉说道：“薛少卿断案时，曾对奴家说过，王公公以进正言、谈正事为己任，不会容家人跋扈。”
王林一听，霎时愣住。
贺氏的话虽然是照着他先前吩咐说出，语调有些软绵，却较他先前的吩咐更有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