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宫中来人
王振原本脸色阴沉，暗地里气愤侄儿王山竟果真所言不实，正想着如何训斥大侄子一番。这时陡然听贺氏言及薛瑄说过的话，不禁站起身子，手指贺氏，不太确定地道：“薛瑄他真如此说过？”
贺氏低着头，听王振问起真假，怕被瞧出破绽，脸色微微涨红。
偷偷瞄了眼身旁的王林，贺氏察觉王林正朝她看来，目光中满是鼓励，心里稍安，缓了片刻，说道：“薛少卿是好官，他说过的话，奴家记得十分清楚，断不会有错。”
王振双眼紧盯着贺氏，再听贺氏缓缓说出肯定的回答，心中微震。
原来薛瑄竟知他曾以“进正言、谈正事”为要，训斥欲凭吹箫等微末技艺向陛下讨赏的内侍。
若果真如此，也能看出薛瑄对他这个司礼监掌印无任何敌视之心。
可是，那些“祸乱朝纲、内廷乱政”等语又是哪来的？
王振眉头紧锁，不知贺氏与侄儿王山之间，哪一边所说为实。
王林见叔父惊讶地起身问话，便知先前的谋划有了大用，这时再看着叔父似乎犹豫不决，心中暗暗琢磨片刻，起身说道：“叔父，大哥以谎言欺骗叔父，无端制造冤狱。
以侄儿所料，薛少卿为保咱王家名声而驳回冤案，引得大哥不虞，故而欲借叔父将薛少卿下狱论死。所以，大哥若说过薛少卿的不是，极可能乃诓骗叔父所言。”
听王林如此道来，王振缓缓坐下，转身端起茶杯，却未送至嘴边，只沉思不语。
瞧着叔父迟迟不言，王林接着道：“此番薛少卿、潘御史下狱，满朝文官虽无人上奏，但事涉三法司中的大理寺、都察院，百官心里压下的怨气必然更深。
长此以往，于咱们完全掌控朝局极为不利。侄儿此时敢断言，若有人领头上奏，言薛瑄无罪，必会有诸多文官上奏求情。”
王振轻轻颔首，迟疑半晌，却转过话头道：“朝局变化乃是常事。既然事成定局，多说无益。”
王林对叔父的坚持心有所料，毕竟圣旨已下，再想挽回难度颇高。
“叔父，薛少卿此人素有名望，若满朝皆知其因大哥挑起的冤案而下狱论死，将对叔父十分不利。若叔父此时相救，天下人必会觉得叔父对有才之人另眼相看。
而且薛少卿乃咱山西人士，若因大哥而被处死，何其冤枉。更何况还有御史潘洪与贺氏被牵连，侄儿请叔父能看在这三人无辜的份儿上，饶过他们。”
听完王林急切的话，缓缓放下茶杯，王振眯起双眼，细思良久，方缓缓说道：“方才毛贵二人为薛瑄说情，叔父我突然想起永乐年间进宫后的不易，心中也极为不忍。毕竟此人因叔父向陛下举荐，后来才被朝廷托以署理大理寺的重任。”
听叔父语调变得沉重，王林心底燃起希望，看来再加一把火，搭救薛瑄等人的谋划便会成了。
贺氏亦听出王公公话中的怅然之意，不禁两手攥紧，身子微微前倾。
但是，王振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二人意料。
“不过，陛下已下旨将薛瑄等人下狱，此事便容不得再议，日后咱们再对其家人帮衬些罢。”
啥？薛瑄等人被问斩，再帮助其家人又有何益？
王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实是没能料到叔父即便对薛瑄的看法有变，也知薛瑄蒙冤入狱，却依旧不愿说动陛下放过薛瑄等人。
难道此事便没了转机？
缓缓呼出胸中的浊气，王林定了定神，不待王振接着说话，便急声问道：“叔父，只求陛下宽宥此案牵扯的无辜之人，也不成么？”
“难。”王振睁开双眼，脸上皱纹却深了几分，说道：“叔父已奏求陛下严惩薛瑄，如今却去求陛下宽宥这些人，多有不妥。”
贺氏闻言，明白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方才还炙热的心突然被泼上了一瓢水，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
王林嘴唇微张，心知叔父确有难处，但筹划许久，却得到如此结果，让他如何能坦然面对贺氏，以及狱中苦等的潘洪、薛瑄。
看着贺氏瘦弱的身影正颤抖着，王林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心疼。
王振轻轻挥手，示意贺氏退下。
贺氏双眸含泪，迈步退出书房。书房内，又恢复了让人心中发冷的寂静。
正在屋中二人沉默之时，门外突然传来毛贵尖细的通传声：“李公公到！”
王振闻言皱眉。
宫中李姓太监不少，但是有底气能不待通传便直入府内的却没几个。
王林这时也有点茫然，在原有的记忆中，这么多年时间里，宫里来人中似这般直闯入府的几乎没有。
房门被毛贵轻轻推开，一名身着大红圆领的年轻太监迈步而入，扫了眼房中二人，便径直走到王振跟前抬手施礼：“王公公。”
王振冷眼看着这名身着红袍的太监入内，并未起身相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客气：“李永昌，今日前来咱家府上，难道有何吩咐不成？”
听王振语气不善，名唤李永昌的年轻太监微微一笑，气势也未弱下两分，只躬身道：“奴婢哪敢吩咐王公公，是太后有请。”
“太后？”
王振抚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杯中的茶水微微晃荡：“不知太后有何懿旨？”
李永昌却不回答，转头淡淡地瞟了眼王林。
王振眉头微皱，知道李永昌不认识自家侄儿，心有顾忌，摆手道：“王林乃咱家亲侄儿，太后有何要紧事，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永昌出宫甚少，未料到此人便是胆敢使唤会昌伯爷嫡孙的王林。
想着太后说起眼前这王家二公子时的冷冽语气，李永昌心中好笑，不过对这胆大包天的二公子也不敢有轻视之心，嘴里恭维道：“哦？原来是二公子当面，久仰久仰。”
面对李永昌客气的话，王林心有疑惑，忙起身还礼：“小子王林，见过李公公。”
他这时已明白眼前这李公公便是太后身边的人，不过这时此人前来府上代太后传话，欲传叔父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难道是昨日指使孙琏入宫带话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