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那礼盒一看,里边竟然摆放着一双男子式样的胡靴——柔软的羊皮,饱和的色泽,还有挺括的形状,和我印象中的那双几乎一模一样。
“真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给小姐送男靴,难道是那送礼的人糊涂找错了地方?”良瑛疑惑不解地说。
我没接她的话,立刻脱去自己的鞋袜,把那胡靴穿在了脚上,竟然——不大不小,完美契合。
“良瑛,去把今日收礼的小厮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小姐。”良瑛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脱下靴子,重新穿上自己的鞋袜,静静地坐在案前,等着良瑛回来。
不一会儿良瑛便领着一位年轻的小厮进来了,那小厮向我行了礼,便垂手站着。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年纪不大,但看得出天生一副手脚利索的模样,难怪长孙慎会将他分配到账房,帮助打理府中的用度财物。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道。
“禀小姐,小的名叫长孙硕,是长孙慎总管的亲侄。”他很恭敬地回答。
“今日及笄之礼,宾客来往众多,辛苦你了。”他见我如此客套,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小姐可有别的吩咐,尽管告诉小的。”他拱手作揖。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有一事相询。”那如此,便切入主题为好。
“小姐请说。”
“今日宾客所赠的礼物中有一双胡靴,你可还记得?”他点头称是。
“这礼物是哪家送来的?”
“禀小姐,今日人多杂乱,礼物虽是在吏部尚书高士廉家的贺礼中找到的,但是不是舅公家送的,也并不确定。”高士廉是义父的亲舅舅,义父幼年丧父,倒是多得他的庇佑才长大成人,当初也是在高舅公的撮合下,长孙皇后才嫁给了当时的唐国公二子——李世民,所以,他对整个长孙一脉是恩重如山的。
这样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于是疑心也消了大半,只喝了口茶,又闲话似的问了一句,“舅公家的送礼之人可有话说?”
他听到我的问话,便努力地仔细回想,“除了些常规的赠礼之辞外,送礼之人并未多话。”
我把茶杯放在案上,便道了句,“你退下吧!”,他行过礼正欲出去,我又补充了一句:“舅公家的送礼之人是谁?”
“是舅公的孙子——高简之。”
我正欲端茶杯的手忽而僵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吩咐长孙硕退下。
我原本疑心这府里有内奸眼线,所以找来长孙硕询问,没想到,问题根本不在府内,那送礼之人——高简之,乃是与承乾哥哥同年出生的伴读。但他学业不精,偏爱狩猎游乐,便被承乾哥哥打发走了。
这长安城里有一批酷爱田猎的王孙公子,他们仿照游侠之风联合起来建了个“众乐盟”,取的是孟子劝谏梁惠时所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之意,高简之是其中的狂热参与者。可几乎整个长安城的世族都知道,皇帝诸子,最精骑射、最喜田猎者,当属——蜀王李恪,而他就是“众乐盟”的创办人。
那么,这双靴子的来处便再清晰不过。
既让外人无法察觉,又让我细想便知,这个李恪——真是狡猾。
那么,他在我及笄之日送来这份礼物,究竟意欲何为呢?
我再三思量,觉得且先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为好。我便叫良瑛将这双靴子藏在屋里不常用的箱子中,并嘱咐她,不可为旁人道也。
此后,我按往日的惯例,读书、习字、品茶、赏花,每日并早晚两次去向义父请安,悠悠闲闲过了半月。承乾哥哥被皇上安排了更多的政务去处理,也无暇来府中看我,我不必立即面对他之前的问题,所以两下身心顿是觉得自在无比。
这日,我在西窗之下拨弄着刚从江南送来的狮峰龙井,那茶叶大小均匀、根根分明,放置于炉火之上煮一阵,便能见到茶叶舒展开来,每一根都直立于水中,像一群整装的将士听从了将军的号令一般。那茶汤也是清亮中泛着一丝丝的微黄,饮上一口直叫人神清气爽不困凡尘,难怪古人会将这盏中清茶称为忘忧君,可真是贴切至极呀!
正沉醉间,门房小厮却来求见。
我叫良瑛去问问所为何事,她领了命出得房门去询问了一番,不一会儿拿了封拜帖进来。
“小姐,门房小厮说,有人递了封拜帖要交与你。”拜帖,我素来不喜欢交际,长安城的贵人里我连一两个要好的女性知己都没有,怎会突然来了封拜帖。
我很是好奇,“拿给我看看。”
我展开那帖子,理所当然的见到了陌生的字迹,那字却着实苍劲有力又不失清秀俊逸,“好字”,我在心里下意识地赞叹了一句。
帖子是东市“阮记胭脂行”送来的,那大概是长安城最受女性欢迎的商铺,它们不仅擅制铅粉、胭脂,还在花钿的款式、唇脂的色彩上有许多创新之处。只不过我向来惫懒,几乎粉黛不失,从未与阮记诸人有过任何接触,他们给我送拜帖干嘛?
我再细往下看,原来那掌柜的说前日新制了一批花钿,想邀我去尝新试用。我心下了然,商贾重利,接近我不过是为了讨好义父罢了。
我把这拜帖置于一侧,决定写封回帖拒绝他们的邀请。
正待写时,我又记起,再过一月便是长孙皇后的寿辰,娘娘待我不薄,我不如趁此选些新式的花钿送给她,也是不错的。虽然义父早已备上大礼,但我只图尽一番自己的心意。
既决定了,便叫良瑛来帮我梳洗绾髻,她给我选了湖蓝的襦裙及同色系的对襟窄袖襦穿上,外面还罩了件轻薄的半臂衫,我对镜照了照,见铜镜里的自己清爽精神,倒是不自觉地想,若我再贴上花钿,涂上唇脂,会不会更显光彩一些呢?
于是,我对那家“阮记胭脂行”便更加感兴趣了。
这时,门房小厮来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良瑛,咱们这就看看去?”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长安有两个最为着名的市集——东市和西市,它们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相对而立,它们都是大唐繁华富庶的象征,而这东市,因为紧邻皇城,周围又多是达官显贵的宅邸,所以有更多的奢侈享乐之商品。我年少时总爱与承乾哥哥一起去东市玩耍,我们喝茶听曲、寻访美食,好不欢乐,只是那时我每每出门都爱着男装,一来是义父叮嘱,二来也方便骑马时不用戴着那长长的纱罩。所以今日来东市,反而是第一次穿女装,第一次规矩地乘马车。
“小姐,已到阮记胭脂行了。”赶马车的小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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