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早已有一众仆从丫头在等候,见我们打马过来,便依着宫廷礼仪齐刷刷地跪下,承乾哥哥很随意地说了一声“起来吧!”他们又起身,俯首立于朱漆的大门两侧。
一个头戴幞头,身着圆领袍的总管模样的小吏走了过来,他向承乾哥哥作了一揖,然后道“太子殿下,潜心斋和洛意阁都已命仆役收拾好了,请殿下及长孙小姐随我来。”
承乾哥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扶着我慢慢走了进去。
这来园虽是承乾哥哥的宫外别墅,但很显然也是请得名家经过精心设计的。
绕过屏风便是正厅,我远远的见着其中也是家具物饰一应俱全。
我们走的是耳房前的回廊,穿过回廊,便又见一屏风,不似方才的那种名木雕花,只是一副别有生趣的丹青,我细看了,图案大约是渭水波涛及远处的隐约青峰。
大约穿过两处厅堂,便见得一处端方的两层小楼。承乾哥哥拍拍我的肩说:“这便是我的潜心斋,里边一楼是客厅茶室,二楼是书房卧室,你若闲来要看书喝茶,亦可来此处!”
承乾哥哥领着我绕过潜心斋的左侧的回廊,穿过一处石拱门,便见得一个精致整洁的花园,园里有假山湖泊,亦有奇树名花。
在夜色里我还能见着湖中心矗了一座自雨亭,真看不出来这承乾哥哥平日里一板一眼端着太子的架子,竟还这般有风雅情趣的一面。
“再往里走吧洛来,前边便是洛意阁了。”
穿过拱门,我便见到了小巧精致的楼阁,早有两位侍女站立在门口,见我们来又郑重地行了礼。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侍女禀告说,早已备下了热水,随时可沐浴更衣。
我在外边折腾了一天,也着实是累,正想着如何送走眼前这尊大佛,他却开口:“你先梳洗换衣,我等着你。”
承乾哥哥又交代两位侍女,“她脚上有伤,你们伺候之时小心些着”。
他又转身吩咐总管:“去唤园中的大夫来”。
我实在不愿他再为**心,便福身施礼,道声告退,就靠着侍女地搀扶一瘸一拐地进去了。
其实,我哪有那么娇弱,只是承乾哥哥从小就疼爱我,凡事万般迁就,让我只要一到他身边就变得乖巧听话,甚至小鸟依人。
我边走边问那两个侍女的名字,方得知,年长一点的叫春蝉,另一个叫秋雁,她们都是承乾哥哥从东宫调过来的,所以一切礼仪标准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来。
洗澡水早已备好,春蝉还在上面撒上来新摘的海棠花瓣,氤氲的热气,让我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这一日折腾的邋遢。
这两个侍女可真是贴心,知我腿上有伤,就特意搭了木板,让我把腿搭在上边。
我不习惯有人服侍着沐浴,就叫她们在外间等候,然后把浸了热水的帕子搭在眼睛上,竟然倚在木桶边缘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似乎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发生了一场大战,有一位白袍银甲的将军正在抵抗着敌军地进攻,他坚毅执着,不为敌军的气势所压倒﹍
突然,又听见了义父训斥我,我哭泣不止,这时候承乾哥哥给我送来拨浪鼓,我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
我正玩的开心,李恪却板着一张脸,抓着我的下巴,面目狰狞地说:“你一生一世都不能忘了我!”﹍
我吓得不轻,想用手推开他,但双手却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我却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娘”。
我是真的在梦魇之中喊出了声,以至于我立马就被自己惊醒了,外间的春蝉秋雁一听到我的惊呼,也立刻冲了进来,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只说做梦了。
我怎么会突然喊出了这样一个字?
这声“娘”呼喊的当然不是长孙夫人,她一直待我很是冷淡,我也都一直只尊称他“夫人”。
这样的呼喊,几乎从出生起便未曾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什么是娘,谁是娘——都已经藏在武德三年的战火中了。
“小姐,我们为你准备了一套新衣,你沐浴后可以换上,太子殿下已命人备好了酒菜,正在厅堂等你。”
听她一讲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倒也没了继续沐浴的兴致,就让她们伺候我起身梳妆。
我尚未及笄,也不需绾发梳髻,便只拿了一根绸带将部分头发系于耳后,穿了件素淡的纱质浅蓝外衫,便让春蝉扶我去了厅堂,承乾哥哥坐在圆桌前自斟自酌,桌上摆了好几道清爽宜人的小菜。
“洛来,快过来,尝尝他们今晨刚挖的春笋。”
我一听这话,肚子里的馋虫就溜了出来,径直坐到桌前准备大干一场,承乾哥哥见我这如狼似虎的模样,便让一众仆役都退到洛意阁外。
“快吃吧,今日一定饿坏了!吃完了我叫大夫进来给你换药!”
我嘻嘻一笑,只顾着闷头吃菜,没闲暇理会他。
“宫里规矩多,我也只能在宫外的别墅里享受这般乐趣了,想必你在府里也不敢完全放开了行事吧!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呀!”
这话说得可不对,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东宫大小事务均可做主,我只是一介孤女,哪能这般比较。
“看来承乾哥哥是忘记了小时候躲着东宫的大小师父,翻墙出来,找我去看东市的美胡娘跳胡旋舞的事了吗?”
他一听我这话便笑出了声,“你倒是鬼机灵,装着肚子疼,硬拉着我去茶馆听各地进长安赶考的士子讲一路的奇闻异事,害得我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
“可那次咱们最终还是被义父揪了回去,他碍于你的太子身份,不敢发怒,就罚我面壁思过了整整三天,为什么每次都是咱俩一起闯祸,我还得替你受罚!”
“好洛来,所以我更离不开你。”
“好呀你!竟然是存了拿我当挡箭牌的心思!信不信我立马与你割袍断义。”
“哈哈哈哈,我与你说笑呢!”他的笑声很是爽朗,自从我们年纪渐长,我似乎已经很少听到他这样纯粹而愉快的笑声了。
“承乾哥哥,给我也斟一杯酒吧!让我看看,我现在是不是依然那么容易醉。”我听到他这样开心的笑,特别想为他喝上一杯。
“好,那你要掂量着,少喝一些为好!”他便递给我一杯酒。
这酒是今春的新酒,酒香浓厚。
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笑着要来第二杯,不知为何,好像比年少时酒量要好一些了,再加上开心,便一杯接一杯,不知何时就有些晕乎乎了。
“洛来,我修建这座洛意阁之时,便盼着有朝一日你会来住,所以我早就叫人在阁楼周围种上了最好的芍药,过一阵子你再来看,便是满园芍药绽放,美不胜收。”
我出生在芍药绽放之时,所以从小就很喜爱这种花。我想说上两句感谢的话,可是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头晕目眩、不能言语了。承乾哥哥摇了摇我的胳臂,轻轻叹了口气,便起身将我抱回了榻上。
我迷迷糊糊的只听到他说,“再过几个月,便是你的及笄之礼,那时,那时,我﹍”
那时又能怎么样?我就翻个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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