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守拜访了山长,两人相谈甚欢。
得知尼山学院请来了五柳先生陶渊明授课,马太守顿时起了兴致。
他受山长之邀,得以在旁列席旁听。
课堂上,陶渊明抛出一个话题,鼓励众学子各抒己见,畅谈心中志向。
有的学子向往的是“入则高厦,出则华车,高贵厚禄,富贵双全”。
有的学子志在解决水患,造福民间,也有志在征战沙场、名扬青史。
马文才的志向便是开疆辟土,驰骋沙土,名扬天下。
但梁山伯觉得战争如此不利于民生,与他就此争论了起来。
争论间谈到丞相谢安的论点,马文才言辞过激,有几分冒犯。
马太守吓了一大跳,当众呵斥儿子,几乎想都没想,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格外响亮,不仅把马文才打懵,也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马文才捂了捂脸,面色惨白如纸,当即从课堂里冲了出去。
梁山伯自责不已,不免叹气:“此事因我而起,都是我不好。”
他语气真诚,赶紧向马太守道歉,后者温言安慰梁山伯,数落马文才的不对。
祝英台暗自嘀咕,本来就不关山伯的事,是马文才争强好胜,连谢安谢丞相都不放在眼里,年少气盛,不知所谓!
陶渊明看着马太守摇头,心中暗自思忖:马文才的言语固然激烈了些,可这般年纪被人当众扇巴掌,那也着实太难堪了。
马太守竟然还不去追?
山长回过神来,正准备吩咐人去找,马太守断然拒绝:“无需去找,他也该冷静冷静了,如此不成体统,令人失望,见笑了!”
琳琅斜睨马太守一眼,这个当爹的也太过冷漠了,虚伪客套,利益至上。
她径自出去,循着熟悉的气味往马厩方向追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柜子。
琳琅看着前面的大柜子,心想着:”马文才该不会又躲进去了吧?”
她上前几步,熟门熟路地拉开柜子,果然看到了抱着头瑟瑟发抖喊娘的马文才。
琳琅莫名觉得,此时的马文才可怜兮兮,好似一条被抛弃的小狗。
“文才兄,你还好吗?”
琳琅微微蹲身,稍微用了点劲儿,将马文才从柜里拉出来,声音尽量温柔。
马文才听到温柔熟悉的声音,缓缓抬头,眼眶发红,好似哭过。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很丢人?”
马文才声线暗哑,白着脸看琳琅。
“没有,你很好,你和梁山伯的理想不一样,他想当心怀百姓的好官,你想当驰骋沙场的将军,都是为国为民。”
琳琅扶起马文才,看他一副颓丧小狗惨样,忍住几分笑意,声音低柔。
“不要太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做你自己就好,但人是需要有仁心的。”
她虽然不太欣赏太圣父的男子,尤其是梁山伯那样对谁都好、不求回报,连王蓝田那种人渣都怜悯相救。
实在是善良忠厚过了头。
但人如果毫无怜悯之心,行事不择手段,祸乱苍生,还不如圣父。
“你也觉得梁山伯…好?”
马文才眼角沁出一滴泪,语气艰涩,近乎呢喃,还有几分酸涩。
“别胡思乱想,你才是我的好朋友。”
琳琅用力地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希望把他拍醒,男子汉,别这样脆弱。
马文才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袖子,紧紧攥着不放松,“不要走…好不好?”
马文才近乎乞求的呢喃。
琳琅任他拉着袖子,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风吹过,叶拂动,一切都静悄悄。
良久,马文才平稳了情绪,小心地偷觑了琳琅一眼,有些羞愧。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琳琅跟前狼狈地哭鼻子,好难为情啊。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你父亲不好,那就不要在意,越是在意,越是束缚自己,折磨自己,做人洒脱点,这样比较开心。”
琳琅语重心长地安慰着马文才,马文才定定看着她,随即点头。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从另外的方向离开,匆匆来寻儿子解释的马太守扑了空,不免懊恼。
其实他也不想给儿子没脸。
但当时那种情况,他必须要给文才一个教训,倘若那番不敬的话被不怀好意的人传到谢丞相耳里。
后果不堪设想。
“哎!”马太守忍不住叹气。
下午的时候,马太守离开尼山书院,离开前给马文才留了银票和一件厚实披风,托心存愧疚的梁山伯代为转交。
离开的背影很落寞。
梁山伯真心觉得,他要为马太守解释一二,父亲哪会不疼儿子?
祝英台实在拗不过他,跟着梁山伯一起来找马文才。
“你们来做什么?”
马文才正和琳琅喝茶,心情稍微平顺了点,没那么难受。
但一看到梁山伯那张脸,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这人是不是来看他笑话的?
梁山伯上前两步,说了马太守到处找马文才没找到,留了东西刚离开书院的事。
言辞间有着劝诫,看上去很诚心。
“文才兄,马大人不是故意令你难堪,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离开时没见到你看起来很难过,外面风那么大,马大人还把这件披风留给你。”
“还有这盒子里的银票,我觉得,你应该去送一送你父亲。”
马文才的脸色变得难看,拳头紧紧攥着,冷笑着看向梁山伯,一字一句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你知道什么,敢对我说教!”
梁山伯温和对视着马文才愤怒无语的眼神,依然坚持己见。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马大人有什么矛盾,但做父亲的,都是为了孩子好。”
“其实我很羡慕你,亲生父亲在世,不像我,我从小就没爹,从小和娘相依为命。”
“我多么希望,我父亲能活过来,骂我打我都很安心。”
祝英台觉得梁山伯说得有道理,马文才真是冷血无情。
为人子这么记恨亲爹,怎么想的?如果是她爹来了书院看望,她肯定很高兴。
“马文才,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山伯说这么多,都是为你好!”
祝英台拿眼瞪着马文才,觉得这人真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经他人苦,未必有她善,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吗?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这很无知。”
琳琅真的受不了梁山伯和祝英台这对儿的言语攻势,确实多管闲事,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把两人都说得很尴尬。
祝英台觉得她和琳琅算是朋友了,没想到…
梁山伯看向琳琅,语重心长道:”玉林兄,你该劝劝文才兄的。”
琳琅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马文才耐心告罄,直接将这两人轰了出去,冷声道:“走,不欢迎你们!”
祝英台觉得没脸,咬着唇,拉着梁山伯快步离开。
原本她只是讨厌马文才,现在觉得,顾玉林也拎不清。
今天闹成这样,以后见面尴尬,还是少来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