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承宗忽然不见了,东宫的人都急疯了,到处找就是不见人。午后,元吉抱着昏迷不醒的承宗急匆匆的送回了东宫,说是在延喜大街遇到的他。
东宫丽秀殿,守在承宗床前已经一天一夜的郑氏此时伤心欲绝,虽然太医告诉她,小郡王虽然后背受了重伤,损了筋骨,但小孩子肌能恢复得快,假以时日还是能养好的。但为什么他还是昏迷不醒呢?
这时太子也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凑近承宗的脸,拉起他的小手立刻换了一张和煦的脸,轻声唤道:“阿照。”
莫不是父子连心,承宗此刻真的缓缓睁开了眼,夫妻俩顿时欣喜万分,郑氏流着泪问:“阿照,你好些了吗,告诉阿娘,有没有哪里疼?”
承宗后背虽然还是火辣辣的疼,但他不想看阿娘伤心,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虚弱:“一点点,不妨事的。”
“那你告诉阿娘,你昨日究竟去了哪里,是谁伤的你这样?”
承宗想起了自己向四叔做出的保证,又望了一眼你父亲铁青的脸,如果说出来,母亲一定会没好日子过,而且这事也关系到父亲,他该怎么说。所以只别过头不作声。
“你这孩子。”郑氏焦躁起来。
建成转头朝她恼怒的瞪了一眼,然后冷声道:“现在不要逼紧了他,一切等伤好了再说。”他只差把那句“你是怎么看孩子的”挂在嘴边了。
这时,外面通传秦王妃来探望世子,承宗一听到秦王妃三个字立即吓得面容失色,紧抓着被角大叫道:“不要,阿娘,我不要见她。”然后抓起被子将头全部缩进了被子。
郑氏急忙俯下身去抱住他,安慰道:“不见不见,阿照别怕。”然后又吩咐婢女:“去转告王妃,就说世子受了惊吓,现在不便见客,请她改日再来。”
承宗慢慢安静下来,郑氏又问:“阿照,你这是怎么了。”他一向是很喜欢这个二婶婶的。
承宗又将头扭到另一边,闷声道:“我困了。”
郑氏忙答,“好,好。”
过了一会儿,看他平静下来,建成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承宗偷偷的睁开了眼睛,见到郑氏还在床边忙又闭上,但郑氏已经看到了,她道:“阿照,我知道你没睡,现在屋里只有阿娘一个人了,告诉我,你昨日究竟去了哪里,你四叔说他是在延喜大街遇到的你,你去那里做什么?”
承宗只不作声。
“说啊,你到底去了哪里?”郑氏红着眼眶,激动起来:“你要急死阿娘啊。”
承宗再次睁开眼,他见不得母亲这样,怯怯的吐出两个字:“兰园。”
“兰园。”郑氏一惊,“你去兰园做什么?”
承宗不答。那天,他去捡球时,恰巧听见了母亲与二婶婶的对话,他不知道那是何方妖孽惹得母亲那样烦心难过,既然母亲不方便过去,后来他想那他做儿子就先替她去看看吧。
“谁引你去的?”
承宗摇摇头,这是他与四叔的秘密。
前天,元吉从太子的内书房出来,远远的便看到坐在长廊下无精打采的承宗。他走过去,弯腰道:“谁惹我们的小郡王不开心了?”
承宗摇了摇头。
“哦,连四叔都不肯告诉,看来是真的不开心了。”元吉索性坐下来,开解道:“说说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四叔替你好好教训他。”
元吉对这个小侄子是真心疼爱,从小抱着长大的,大哥很少收他的礼物,所以他在外搜罗到的好东西都一股脑的转赠给了承宗。承宗自然也很喜欢这个四叔,四叔年龄小也贪玩,不像二叔那样古板,所以他们两叔侄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很是亲密,只是可惜四叔的儿子还太小,不能与他一起玩。
“四叔,你知道兰园吗?”承宗抬起一双迷惘的眼睛望着他。
“兰园。”元吉心中跳了一下,这小家伙怎么会突然提到兰园,其实从洛阳回来后不久,大哥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再管他在外面的事,所以兰园他不敢再去。
现在承宗突然提到兰园,肯定是有事。他笑道:“自然知道,那是你父亲在西郊用来养兰的别院嘛。”
承宗眼前一亮,忙问:“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元吉思索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什么要去那儿?”
承宗不想告诉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但看四叔一点儿也没有要让步的样子,还是没辙了,鼓起勇气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那......那里面住了个女人,我想去看看。”
“真的?”元吉瞪大了眼睛。
“嗯。”
元吉想起了那次在兰园看到的那张酷似二嫂的脸,莫非那里面还住了别的女子,大哥弄得这样神秘,真的把他的心撩拨得不行,一时也忘了大哥的警告,就很想去一探究竟。
当下即道:“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千万不能同任何人说,否则,你四叔也要挨你父亲训的,知道吧?我这可全是为了你。”
“嗯。我明白。”承宗郑重的点了下头:“谢谢四叔。”
“那明日巳时你一个人偷偷溜出宫,我们在至德门汇合。”
“好。”承宗一脸喜色。
第二天,他如约而至。
这时郑氏又问:“快告诉阿娘,当时发生了什么?”
承宗目光恍惚。
昨天,元吉带着乔装改扮的承宗一起去了兰园,元吉发现兰园的防守越发森严,院墙也比之前筑得更高了,他们绕过守卫森严的大门,沿着高高的院墙一直往后走,直走到一处院墙与山体的联接处,可能因为前几日几场大雨的冲刷,此刻院墙与山体之间隔出了一道缝隙。两人会心一笑,立刻跳下马来。
只是那缝隙还是太小,大人是无论如何也钻不进去的,但八、九岁承宗侧着单瘦的身子使劲蹭了蹭了,再加上元吉用力一推,便进去了。
承宗往园内走去,园里尽是高大繁盛的树木,他便一边走一边躲,虽然他尽可能的避着人,但心里却并不怎么害怕,他是太子的嫡长子,圣上的嫡皇孙,身份尊贵,在外他还真没怕过谁。
很快他就走到一座湖边,湖中央有一个亭子,一个女子身着桃红色的衣裳正倚着栏杆背对着他,看她身影纤细婀娜,应该是个妙龄女子。莫非就是她?
承宗心下急跳,忙躲到了旁边一块大石头后面,只探出脑袋望着她,他倒要看看能迷惑住父亲的究竟是何等绝色。
他没等多久,那女子便真的转过身来,当看到那张脸的霎那,他的脸便一片煞白,心也跌入这湖底,“二婶婶。”他失声叫道。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这湖也不大,且四下无人空旷寂静,苾月从小习武听力超绝,她仿佛听见的是“二婶婶”三个字但又不太确定,毕竟这园子里不可能会出现外人。
“什么人?”她恼怒惊疑的目光扫过来。
承宗失神的站了起来,也不答话,直勾勾的望着她。
苾月脑中一懵,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冒出来一个小孩,立即恼羞成怒:“你站着别动,给我等着。”她扭头就往回走,因为隔着湖她不能飞到他身边,必须折回去绕着湖边才能去到他那边。
看着那个满面怒容、急速朝自己飞奔过来的身影,承宗蓦地回过神来,转身就跑。
就在他灵活的穿过那片茂盛的树木就要钻进那条缝隙时,后背遭受到了一道巨大凌厉的掌风,他咬着牙侧身钻了过去,幸亏外面的元吉一把将他拉过,他嘴中满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两人一身,元吉失声大叫:“阿照。”
这时里面又传来了撞击院墙的劈啪声,元吉来不及多想,立刻抱着他翻身策马落荒而逃。
......
此时,承宗怔怔的望着急切的母亲,脑中再次闪过昨日那个女子转过头来,一张与二婶婶一模一样的脸,顿时眼中迸出惊恐忧惧之色,只觉头痛欲裂,下意识的双手抱紧了头,惊恐大叫:“不要,不要。”
郑氏慌了神,才想起太子的话,忙抱着他安慰道:“不怕,阿照,我们不怕,阿娘再也不问了,你不是困了吗,快,你好好休息。”
到了晚上,承宗总也睡不长,一晚上接连做了几次噩梦,每次都被噩梦惊醒出一身冷汗,到第二天他的病情急转直下,太医说他受到了惊吓,但也束手无束,只是又增添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说要好好静养,郑氏也追悔莫及,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逼问让他想起了无法承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