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起身将杯盏归位,拿下火堆上的提梁壶,往铜盆里倒入合适的温水,细心缓慢地为她擦拭手臂和脸庞,全程面沉如水,心中似有万般思绪。
在他忙完起身时,梧桐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掌。
笑眼弯弯,手指还不忘在他掌心里打圈,嗫嚅道,“梁大哥,相公,夫君~你别生气,我没有要瞒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都怪那条蛇!”
男人感受着掌心头暧昧的触感,眼中的情绪愈加深沉,他哪里有心思生气啊,有也是气自己。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家国不负卿?想日日相守又不愿她身处倾覆中,如何取舍,千难万难。
喉结微动,他压下内心的渴望,重新坐回她身旁,轻拥住她,“我并非怪在意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知情人,我只是不希望你在西北长久待着,这儿不安全…”
梧桐收起笑容,紧蹙眉心,眸光闪动,严肃地质问他,“你在山上那会还说离不开我呢,这怎么半天不到,又不要我在这待着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反正我不管,我已经跟将军立了军令状,流民估计这回都聚集在城外了,你起开,我现在要去城楼上给同胞们打气鼓劲,梁将军,你别想再骗我走,我现在官职跟你一样大,你敢弄我走,我就敢把你告到皇帝面前去,说你阻挠我升官发财!”
“……”
梁理科长叹一声,“好了好了,别激动,军医药还没给你敷上呢……”
“梁将军,丁将军叫你过去议事,有紧急军务!”帐外传来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安抚之言。
他看了眼梧桐,正想与她说军情紧急先去听令,传令官后面的话又到了,“凌将军也得去。”
梧桐转怒微笑,嚣张地冲他挑眉,冷嗤一声,朝外应道,“我们这就过去。”
我们!
梁理科偷笑了声,收紧手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
梧桐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震惊地看着他的侧脸,神情间多有得意之色。
她皱眉,“你要干嘛?”
“凌将军受伤了,我体恤同僚,抱你过去!”
“哎,你……”梧桐都快羞死了,出了营帐,全军男人外加光棍,他昨日抱她还知道用披风挡一下,今天怎么敢这么嚣张?
埋首在他怀中,从感觉着风沙日头的严酷刺眼,到声息渐小,阳光不在,身后突然响起众人哗然的惊呼,梧桐确信自己这次颜面尽失,一张小脸跟煮熟的虾子般红得冒烟。
反观梁理科,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将梧桐抱到椅上坐好,转身抱腕向各位将军解释了梧桐的腿伤。
原是如此,此刻没人再去评说先前的无礼,纷纷向梧桐表达了关心慰问。
丁将军也顺道给梧桐介绍了麾下三十几位将领,闲言少叙,转入正题。
“昨夜派出去的士兵先后回来了,带回来都是捷报,各城太守难得周济,赈济饥民,让流民吃饱了好上路,不对,是支援他们回到御粱城,接下来的几日,南城门外必定人满为患,为了抢时间,金娃,银娃,”
“末将在!”
“你们二人带领一千人去现场疏导,不可引起民乱,身体健壮者,尽力招揽入军,另外配合火头营发放面粥和食物,对待流民一定要耐心,至于食物嘛……”
梧桐急忙道,“管够,一会就让秦镖师用镖车运过去,只是,我们人手有限,还请将军分配些人手。”
丁将军笑眯眯地点点头,看了一眼焦小将,那人立刻挺起胸膛,“末将愿听凌将军调遣。”
梁理科扯了扯嘴角,正要说什么,丁将军目光却直直盯上他,“就这么定了,一会你陪着凌将军点兵三百,做好后勤工作,不得有异议。”
其他将士全都不置可否地挑眉,抿嘴,自从这个焦小将被将军从半路捡回来,分毫军功未立就成了身边行走,冠以偏将官职。
谁不知道押送粮草算得上最安全的活计,将军对他可真是照顾,比对待梁理科还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焦小将是丁将军亲儿子呢!
“铜娃,铁娃。”
“末将在!”
丁将军拿起桌上的调兵符,“你们各自带领三万士兵援助万丘城,力保万丘不破,为咱们修建工事争取时间,去吧。”
二人上前接过调兵符,迅速离开了营帐。
梧桐从梁理科眼底看见了羡慕的光。
接下来就是分配防御工事的活,将军们领着自己的先头营,工兵营等,前往南山,按照昨夜各自背诵记忆下来的开工区域,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最后就剩下梁理科一个人没有领到新任务了,看来他还是得继续驻守山郸涧啊。
梧桐向他投去了怜悯同情(幸灾乐祸)的眼神。
“梁将军,真是不好意思,我若是能解决几千上万的伙食大问题,这军功恐怕要在你之上了,以后还请见着我行礼哟!”
丁将军闻言,倒是先笑了起来,不忘安慰站在一旁头顶雨云的侄儿,“没事哈理科,惧内是好事,家有贤妻夫无大祸,当初你祖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啊,还是得继续驻守山郸涧,继续阻击芥埜大军,工事建成之后,万丘城内的兵将必须撤回到御粱城,合成一股力量全力抗衡匈奴,山郸涧一定要保住,不可让万丘城里的将士落入敌军合围之中。”
“是!”
梁理科领命,目光不舍往梧桐脸上看去,正想与她借一步说话,却听丁将军问道,“还不走?你已经回来很久了?”
“是!”他领命而去。
梧桐看了眼丁将军强忍笑意的脸色,跳着站起身来,“将军,我下去找秦镖师腾镖车去。”
“哦,那个门外谁进来一下,把凌将军扶到营帐去。”
焦小将立刻请示道,“将军,让我去吧!”
“你……好吧好吧,小心些,别让她再磕着碰着,否则我那侄儿能丢城。”丁将军无奈摇头道。
这就不是玩笑话,看今早梁理科那激动劲,天没亮就来了,在军营还坐不住,既然这么在乎,昨日还叫他想方设法把人接来军营做甚啊?
而这边,梧桐刚走出大帐,远远看着梁理科解开缰绳正准备上马,似有灵犀般回头与她四目相对,连带着她身边的焦小将都在他视野里,牙根一紧。
梧桐轻轻地往旁边跳了一步,拉开了焦小将的距离,却不知旁边这人是不是没脑子还是怎么地,又跟着她横挪一步,顺势拖住了她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挡在了她身前。
她着急调开视线去看梁理科,正好一阵风沙卷过,一切尘埃落定时,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她郁郁地抓了抓头,终于能体会,什么叫做他不在就想得紧,尤其俩人之间磁场不对时,一个冷漠的转身,就能引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