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晓欣淡淡的笑,目光时不时的瞟着玻璃外,纵然那人、那车、那些过往都已经彻底离开,可是那份悸动却永远无法抹去。
“晓欣。”郭梓铭能感觉的出来,今天的约会中,童晓欣的心思一直不在他们之间,她到底在关注什么,他不清楚。
“嗯?怎么了?”童晓欣再一次收回视线,望着对面的郭梓铭,脑海里回放的还是宁修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德国遇见宁修霁了,确切的说是第二次,有时候童晓欣会暗暗感概,世界过真的很小,地球也果然是圆的,想要永远的彻底从一个人面前消失,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法实现。
“下周我们去看礼服。我父母这周末从上海过来。订婚了之后,他们会在这边住一个月。”
“哦。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叔叔阿姨吧。”童晓欣说完低头搅动咖啡杯里咖啡,那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就像是荡漾在心上一般,明明想要平静的,却总是被搅扰。
过去的,来搅扰现在的。
旧的,来搅扰新的。
像是走进了一个漩涡,每一次感觉自己找到了出口,可以逃命出去,却每一次都失败。
“我去趟洗手间。”童晓欣站起来,她又开始在漩涡里打转挣扎了。
“嗯。”郭梓铭点头,看着童晓欣那几乎要落荒而逃的瘦弱的身子,又轻轻的喊叫,“晓欣——”
童晓欣回头,“什么事?”
“其实你可以改口叫我父母爸爸妈妈了。”郭梓铭两边嘴角翘起来,像一弯月亮,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童晓欣怔了一下,嘴角翘了翘,微微点头,转头往卫生间跑。
抱着双臂靠在洗手台边沿,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里仿佛一片空白,可是又像是被很多东西塞满了,一团糟,一团乱,一团解都解不开。
郭梓铭是上海人,对人很好,她说过要跟他一辈子的,现在怎么会因为他让她喊他父母爸妈,就忽然难过了呢?
难过,是因为无法接受?还是因为无法忘记?
莫名的惶恐仿若一只魔兽从心底攀爬出来,伸着魔抓,不停的抓着童晓欣的心,让她压抑沉闷的快要崩溃。
“晓欣?你在干什么?”郭梓铭等了半个多小时,依旧不见童晓欣回来,就找来了洗手间,却不想见到的是她那样无助的样子。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头痛,想一个人静一静。对不起。”童晓欣抬起头,有些苍白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些笑容,郭梓铭是个好男人,她不能辜负了他不是么?
“是不是感冒了?”郭梓铭过去牵起童晓欣的手往外走,“我们去医院吧。你的身体一直都不好。”
“我没关系。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童晓欣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前的孕妇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她‘啊’的尖叫一声,挣脱郭梓铭的手,蹲在地上,抱着头,身子颤抖起来。
“晓欣!”郭梓铭急忙蹲下,将童晓欣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的。别怕。那件事都过去了。别想了。”
“阿铭……”童晓欣颤抖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阿铭……”
“我在。别怕。别去想了,听话。”郭梓铭轻轻拍童晓欣的后背,她哭了,他知道。
“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我背你出去。”郭梓铭转身蹲在童晓欣眼前,“上来。搂住我脖子,我们回去。”
“嗯。”童晓欣伸出酸软的胳膊,勾住郭梓铭的脖子,他将她一下子背起来,往外走。
郭梓铭心疼童晓欣,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以为她已经走出来那阴影了,谁知道却是一点都没变。
童晓欣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一个人住,房东是个可爱的德国老太太的,一辈子没结婚,可是身边却从来不缺少孩子们来看她,那些孩子都是住过她家房子的学生,被她照顾关心过。
郭梓铭背着童晓欣回到公寓前,掏出钥匙开门。
房东老太太过来主动帮忙,还关心的询问童晓欣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喝点酒?定定神,然后睡一觉,或许就舒服多了。”老太太把钥匙放在童晓欣屋里的茶几上后说。
童晓欣摇头,“谢谢阿姨,我不会喝酒。”
“我女朋友滴酒不沾。”郭梓铭也说道。
“那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老太太抱抱童晓欣走了。
童晓欣揉揉太阳穴,她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喝过酒,喝醉了做了错事,总要长点记心的。
“我放好了洗澡水,洗了澡再睡。”郭梓铭从卫生间出来,两只手因为试水温而站满了水,指尖滴着水珠。
“嗯。”童晓欣站起来,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去卫生间。
郭梓铭坐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两只膝盖微微分开,身体向前倾,两只胳膊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手指交握,目光落在卫生间的门板上,屋子里静的有些出奇。
随着订婚的日子的逼近,童晓欣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郭梓铭时常感觉到,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她看着他,她的眼里也没有他的存在。
她的不稳定情绪,让他也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她是他的女友,马上就要成为未婚妻,可是他却根本没办法抓住她。
“晓欣,开门。”郭梓铭深呼吸几口气,站起来去敲响了卫生间的门。
童晓欣躺在浴缸里马上睡着了,她以为郭梓铭已经离开,却不想他居然来敲门。
她有些惊慌的看着门板,从浴缸里跳出来,飞快的反锁了门,手扶着门把抵着门板。
“晓欣?开门。”郭梓铭坚持着。
童晓欣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一只手捂着心口,剧烈的呼吸着,就是没法开口。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不拒绝,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已经跟郭梓铭在一起很久了,比起身边的同学,他们算是长久的一对了。同学朋友中不乏谈朋友相处不到一个星期就同-居的,可是她就是没办法接受郭梓铭在自己这里过夜,也没法在他面前穿的很随便,就更别说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郭梓铭也从来不逼童晓欣,毕竟他陪她走过了一段最艰难的时光,他不知道她的过去,却知道她为过去付出的代价,所以一直包容她,给她时间适应他。
这些,童晓欣都能感受得到,也很感激郭梓铭对她的尊重。
可是,今天的他,却是那样的固执,以一种完全的逼迫的态度跟她僵持着。
“晓欣,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做。”郭梓铭扭动门把,里面反锁了,他开不开,忽然觉得很挫败。
“阿铭,我累了。你先回去吧。”童晓欣没法再沉默下去,思量了半天就说了这样两句。
“你累了,可以依靠我。我留下不是更好?可以陪着你。”
“阿铭……”童晓欣哭了,哽咽道,“对不起,我还不行……我……对不起……”
郭梓铭没再说话,也没再摇动门把跟拍门。
童晓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音支离破碎,“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郭梓铭沉默了好久,丢下一句话,有些颓然的走了。
童晓欣耳朵贴着门板,听见防盗门被锁上的声音,一颗心再也无法承受了似的崩溃了,她滑坐在地上,靠着门板,哭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我怎么这么没用?!”她一遍一遍的嘶吼,愤怒跟委屈还有羞辱,像一把火一样的焚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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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兰克福。
顾冬甯飞快的把车停下后,冲上楼跑进病房。
“妈,七夕呢?”
“护士抱去打针了。”宁可嫆欣慰的笑着,“我们七夕总算是度过危险期了,早上那会子忽然就哭了,哭的那叫一个厉害,医生过来看了,说这是要好了。”
顾冬甯点头,女儿都醒来了,以茹应该也快醒来了吧?
他过去坐在病床边,抚了抚白以茹冰凉的脸蛋,还有那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的双唇。
她已经昏迷了接近快五个月了。
钟菓推开门进来,看见好久不见的顾冬甯,激动的叫道:“大哥,你来看嫂子了?最近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到了关键的时候了。”顾冬甯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钟菓,又转回头看向白以茹,他最近忙,已经大概二十来天没来医院了。
“我看最近杰森跟顾乔智走的蛮近的,应该没什么问题。”钟菓虽然没有回去帮顾冬甯处理事情,可是她也是十分关注的。
“我们得加快速度,过几天杰森的男友回来,他就没心思做事情了。”顾冬甯前两天听杰森说,他的男友月末就回来,而现在杰森就已经激动到不行了。
“无法理解。”钟菓耸肩摇头,杰森那么娘就已经很让人难以接受了,结果还喜欢男人。“七夕回来了。”她刚好面对着门站着,护士一出现,她就发现了。
顾冬甯也站起来,走过去,从护士手里抱过顾七夕。
小家伙两只手挥来挥去,没有牙齿的嘴巴裂开笑着,并且试图拿手去抓顾冬甯的下巴。
“七夕,叫爸爸。”顾冬甯终于露出了这一段时间来的第一个笑容,女儿总算是没事了。
“咯咯。”顾七夕望着顾冬甯笑,顺便抓了一把他的衣服,头埋进他的怀里,舔来舔去。
“哈哈。大哥,小七夕是在找奶。当你是嫂子了。”钟菓大笑,过去逗惹顾七夕,“七夕,叫姑姑。快叫姑姑。”
“咯咯。”顾七夕被钟菓挠了痒痒,笑得更欢实了,小眼睛滴溜溜的转悠了一圈,停在白以茹身上,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嘛~嘛~”
“天!大哥,七夕会叫妈妈了!”钟菓惊讶的睁大眼睛望着顾冬甯。
顾冬甯也激动,“七夕,再叫妈妈。使劲儿叫。”说不定就把白以茹给叫醒来了。
顾七夕左顾右盼,嘴角有口水流下来,伸出舌头舔舔嘴巴,浑然不知顾冬甯跟钟菓的激动。
“妈——妈——”顾冬甯把顾七夕抱到白以茹身边,教她叫妈妈,“七夕,来叫妈妈,妈——妈——”
钟菓拿了帕子,给顾七夕擦了口水。
顾七夕被顾冬甯抱着,身子却往外扑,两只胳膊伸得长长的,要去摸白以茹的脸。
顾冬甯索性也往前倾了倾身子,让顾七夕可以摸到白以茹。
顾七夕终于抓到了白以茹的鼻子,又开心的‘咯咯’一笑,咿咿呀呀几声,再一次冒出来一句发音不准的“嘛——嘛——”
“嫂子,我们小七夕都会叫妈妈了,你快醒来呀!”钟菓在穿的那一边,也趴在白以茹身边,眼睛有些红。
“嘛嘛~”顾七夕越叫越欢实,一口一个妈妈不停的叫着,肥嘟嘟的小手在白以茹的脸上抓来抓去。
宁可嫆出去一趟回来,走到病房门口,听见有小孩子叫妈妈,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她走进来,看见儿子抱着孙女,两个人都跟孩子似的,在逗白以茹。
“阿姨,七夕会叫妈妈了呢!”钟菓手里捏着帕子,顾七夕总笑,就总流口水,她时刻都得准备给她处理。
“真好啊真好。”宁可嫆笑得眼角流飞出来了泪花。
“以茹!”顾冬甯忽然激动的喊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顾七夕身上,吸引到白以茹身上。
白以茹的眼角又在流泪,一股一股的,泪水很多,并不是一滴两滴。可是,她的双眼还是紧紧的闭着,昏迷的状态并没有因为流泪而改变。
顾冬甯的激动的心减减冷却。
钟菓又去叫了医生来,送白以茹去做检查。
“会流眼泪总是好的,冬甯,七夕都醒来了,嘉义跟以茹都会好起来的。”宁可嫆给儿子打气。
顾冬甯点头,每个人都说白以茹会好起来的,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的感受从焦急变成了绝望,一路走来是那么的艰辛,以后还是一团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