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斯年而言,舒载筠给他布置的任务的确是不好完成的,可即便是如此,却也没有任何人会比他去完成的更加合适,或者更加完美了。
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修斯年是这个任务的最佳选择者,这是舒载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会让修斯年接近宣瑜的原因,因为他知道——
在宣瑜看来,她跟修斯年一样,都是自己手中被抬起而又刻意放在某个位置上的棋子,真是因为自己掌握了这样一盘棋局后,才会让这些棋子们之间有着相互怜惜或者相互体谅的地方,这兴许才是帝王的真正权谋之术吧?
尽管宣瑜在很多地方都有着足够的智慧和聪明,但是一个人如果不是真正的去成为某个位置上的人物的话,那无论这个人有着怎样伟大的能力,也是无法从中获取其真正的想法的。
就像是——
“公主。”
修斯年对上宣瑜这赫然的笑容,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宣瑜却是缓缓摇头,像是明白他还要交代一些什么的后话,更像是在跟自己做着某种最后的决心。
可即便是此刻的宣瑜不曾说出口,修斯年也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当我们越是不想被卷入其中成为某种事情内被利用的棋子时,我们却总是能够就此而沉浸其中的某个圈套,一方面在奋力游出的同时,另一方面还想去救助别人,可到头来才发现,那个真正被沉下去的始终都是自己而已。
带着这样的心态,宣瑜一步步往这已然被禁封起来的使馆内走去,当她伸手推开这内殿的房门时,随着一阵“吱呀”声缓缓响起,而又渐渐落地,这屋内的一道身影也赫然出现在了宣瑜的眼前。
“你来了。”
凌久这样一句问话声中,似乎完全没有半点的惊讶,更像是专门在此刻等着宣瑜前来一样,当然了——
此时此刻还能如此被舒载筠放心送进来的人,除了这宣瑜之外,还有谁呢?
宣瑜听着这一句被猜中了结果和开头的话,倒也不拿乔,兀自找个椅子落座,反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何时出去呢,索性还是省省力气的好吧。
“我来了,不如我们各自将自己的目的摆出来,也好省事省力。”
宣瑜直接跳过了寒暄的话题,索性连最后的脸面也就此撕破了,反而惹得凌久一阵好笑。
“呵呵,看来这舒帝还真是派对了人呢,我只是不知道,如果昨夜来我这里的人是你,会不会此刻躺着不动的人也是你?”
随着这一句的问话落地,凌久这才缓缓转身,对上宣瑜的眸光,两人这彼此相对的眼神下,就像是在做着最后的审视,也连同彼此内心深处的想法也跟着一并猜忌了起来。
“那真是抱歉了,可惜了你这样的精心安排,但是倘若你肯将解药拿出来的话……”
按照之前舒载筠想要自己表达的意思,宣瑜愣是将这句谎言脱口而出,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那种让自己说谎话的行为,真的只会让她更加的难受而已。
“呵。”
一声轻笑,从凌久的面上拂过,他明明知道宣瑜肯定了解这其中的内情,但是此刻却也没有拆穿,于是这更加像是一场你猜我谜的游戏了,似乎专门在等着某个答案会自己蹦跶出来似得?
末了,凌久兀自落座在宣瑜身边的椅子上,目光里多了几分的淡然,轻声道。
“阿瑜,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的,我想过了,要带着你一起回西北,也许那里对你而言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但是我会带你去我曾经走过的每一座山川,我们会一起牵着手度过每一条溪流,也会一起说说笑笑的在大草原下奔跑,我会始终看着你大笑的冲进我的环抱。
到了夜晚,我们会相互依偎着看着头顶上唾手可得的星星,我们会彼此说着对方的心里话才会慢慢的睡去,就仿佛我们跟天地间容和在了一起,永远都是那样的快乐。”
凌久说着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始终是淡然的不曾去看身边的宣瑜一眼,但是宣瑜却明白,那是他在竭力掩盖自己眼神之中的真正情绪,也是竭力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无论怎样,自己跟凌久之间,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亦或者是以后都不可能了呢。
良久,宣瑜像是将凌久这一番想象中被描述出来的美好生活在脑中复述了一遍似得之后,才叹口长气道。
“所以,你真的是早已准备要跟舒国打仗的么?”
尽管这样的问题问的如此的突如其来,可是对于凌久而言,一点都觉得奇怪,这身边的人可是宣瑜啊,与其让她装腔作势的撒谎,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更来得带劲儿呢。
然而——
面对这样的问题,凌久除了沉默之外,再没有一个字可以来回答宣瑜了,他不想欺骗宣瑜,更不想安慰宣瑜什么,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无论是怎样坏的的结果都需要有人来承担,这才一个男人真正该做到的事情吧。
只可惜这沉默始终都是需要有人来打破的才对,既然这凌久已经默认了,那么宣瑜也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兀自往下说道。
“其实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无关,无论是西北要跟舒国打仗,还是舒国要跟西北打仗,我自己找个山间躲上几年,让这些虚无缥缈的日子都过去了之后,没有了外面的喧闹,我兴许会过的更好呢,没有了你们这些人的纠缠,我兴许会更加的开心,但是——
没办法啊,我见不得有人非得死在我面前,既然我已经来了,那么要么是我出去活着,要么是我死了,之后舒载筠会看在我的尸体份上,将舒载策救醒,这样倒是给了他一个可以就此带着愤怒攻打你的好机会呢。”
宣瑜这一番话,还真是连同自己最后的结果也分析的头头是道,然而即便是说到了生生死死的话题上,宣瑜这不着调的口吻却还是一如既往,也听得凌久有些又气又好笑。
“你呀……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我曾经就觉得你定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人跟你一样呢,不仅有着自己的想法,还会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曾的真正在意,似乎这个世上都没有什么让你可以为此而争取的东西或者……是某个人?
但阿瑜,如果你真的在意的是舒载策的话?”
顿着后话,凌久竟然能将这个问题如此拐弯抹角的追问一句,反而该是让宣瑜笑了才对。
“你知道么?这个世上有很多种人,也有着很多种的感情,当一个人真正达到了某种境界的时候,就不会被外界的所有感情而困惑住了,既不会就此而放弃什么,也不会就此而去追求什么,人活着只是活着而已,没有那么多的执念难道不好了?
有时候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是我的确是已经达到了某种境地,这兴许是跟我从小就在青松派那样的山野丛林中长大的缘故有关吧,见惯了那些山山水水之后,再也无法将自己内心里面的小世界就此划分在了这样的格局之下,其实你细细想想?
喜欢什么,爱什么,追求什么,在乎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不同真的会让你觉得有用么?即便是你真正的得到了整个天下可又会如何呢?
难道你觉得舒载筠现在成为这个舒帝就真正的感到了全部的幸福和快乐,难道当帝王就真的很好么?
有时候当一个帝王连自己想吃什么都做不到呢,那样的帝王谁爱当谁当去!反正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权力争斗中不肯放下任何一点点的心思,宁可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就此堵上,也会乐此不疲?
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真希望一辈子都留在青松派内,一辈子都不要遇见你们这些人才好,兴许那样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就像是你们每个人都说要给与我一种怎样美好的生活一样,却是自有舒载策一个人会问我,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才是你们之间真正的不同,除此之外,跟一条狗一起生活也好,还是跟一个人一起生活也罢,对我而言都是同样的累赘和麻烦。
更是一种无形中的负担,或者是对我的一种枷锁,如果可以换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我只想说自己是恐惧这样的生活的,我无法跟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不曾完全了解的人一起生活,那是我无法忍受的事情。
我不喜欢,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就此打扰了我的生活,但是同时,我又在这些不断发展的变化中学会了另一种领悟,原来我会以为这一切都会就此而发生了什么必要的变化,但是到了现在才明白——
其实我内心之中真正害怕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是害怕面对被周围的一切都会如此改变后的自己,也是害怕面对被改变了生活之中的自己,也许正是会因为这些害怕的存在,反而让我始终抗拒着周围的一切。
但是我真的明白了,也真的要学会了这样的领悟,我不能就此去害怕什么,也不能就此而逃避什么,既然事情必须要去面对,那么除了选择面对这样一种直面的方法外,我真的没有了第二种选择。
就好比你并没有打算跟舒国打仗,而舒载筠也会如同你的意愿一样,将我嫁给你之后,那样又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即便是我不想跟另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或者在一起,那么我还是必须这样去做不是么?
细数人生中还会有多少种不愿意,看看这生活中还有多少是自己不喜欢而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如果我们真正的学会了这样的面对之后,我们是不是才算是真正的成长了起来?
说真的,凌久……我无法做到跟你一样,从那么小就可以接受那样的挑战,几乎是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去拼搏到了今天的位置,可是你已经是西北王了,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为什么还要将其它更多的事情肩负起来呢?”
宣瑜顿着最后的问话,忽而将自己的目光深深地凝视在凌久的眼中,那是一种几乎是穿透性的目光,也是凌久无法就此拒绝的眼神。
仿佛这一刻——
他们都回到了最初相识的瞬间,也回到了那个深夜里,青松派的老师傅在给自己疗伤,而凌久明知道宣瑜就在门口熬药,却也不曾隐瞒自己的事情。
然而那个夜晚下,他们两个人也一同像是现在这样,明明是知道的,可是却又是无法改变这一切的一切。
“阿瑜,我知道你其实也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怕你笑话,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想明白,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似乎是我从出生……不,应该是从我母亲怀上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跟身边无数的人进行争斗。
我母亲原本就是老王爷后宫佳丽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宫女,因为老王爷的一时兴起才偶然怀上了我,而母亲原本是打算出宫的,却不想被后宫中的长夫人发现了身孕,这才不得不就此被留了下来,却又因为身份卑微而更加小心翼翼的活着。
即便是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我母亲也跟一个下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能够偶尔被长夫人允许的去偷偷看看我而已,但即便是这样好一个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且又被命运无情摆布的女人,也最终成为了别人互相和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连同我也一起差点跟着丧命。
可也幸好还有我生母的护佑,才让我在那一次的危险之中活了过来,但是我母亲却是永远的离开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完全记不得我母亲的样子了,我也找不出任何一副我母亲的画卷,甚至她身边都不曾就此留下什么可以让我拿来慰藉的东西。
但是你知道么,那种不得不拼着命往上爬,不然就会死去的心,始终就此萦绕着我,缠绕着我,将我硬生生束缚着,而无法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