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宣瑜的认识,这世上要是有人称不要脸第一,那舒载筠绝对是这第一之前的鼻祖了,怎么会有人将自己内心里的各种算计说得如此清晰明显之余,还能如此淡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要如何做到把握住别人的命脉,愣是用自己的权利和三寸不烂之舌外加这扼腕的手段,逼迫别人成为自己棋盘上心甘情愿被扼杀的棋子呢?
这绝对是一门需要被不断学习和领悟的学问才对,也绝对是需要宣瑜就此好好钻研的内容,可是眼下嘛——
宣瑜对上舒载筠的眸光,尽管这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给过对方什么更好的印象?
当然了,这主要是舒载筠非要故意这样去做的,谁叫我们的帝王从来都不是那种虚虚假假的人了,都说了是要利用你的,那么要是不利用个彻底的话,舒载筠都觉得只会对不起自己?
“你最好将话说得更清楚点,我可不是舒载策,没有义务替你舍身牺牲!”
事已至此,外加上舒载筠这淡定的反应,宣瑜早已明白了,只怕是这舒载策亲自去赴宴跟凌久同桌而食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这最后的结果,而这个舒载策还真是这天底下第一大好哥哥呢,竟然为了自己弟弟的江山大业,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如此等豁出去了?
但是,如果此刻的宣瑜真的知道,那一日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话,兴许就不单单只是这样认为了呢,毕竟对于舒载策和宣瑜两人,舒载筠永远有着制衡他们之间的办法。
只听——
舒载筠一点也不为自己可以牺牲舒载策的行为而感到脸红,反而是勾着一抹晦涩难鸣的笑容,浅淡的说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也更加该明白,皇兄是否会醒过来,又是何时醒过来,全都要靠你接下来的作为呢?”
“什么!”
宣瑜赫然大怒,冷声质问的声线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难道这人到了如今的地步还要将这最后的罪名也连同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果然是身为帝王说什么都是对的了!
如今都要在自己眼前上演一出“指鹿为马”的行为了,宣瑜要是不被气出个毛病来,都只觉得自己无比的伟大呢!
“何必如此的吃惊,我还以为你早已习惯了我这样的作为,不是么?”
比起宣瑜的吃惊反应,舒载筠倒是越发淡然了,仿佛觉得宣瑜不这样将自己彻底的想的更坏点,都觉得那才是一种奇怪了?
倒是宣瑜恨恨的闭了闭眼,这才捏着袖子下面的两只拳头,恨声道。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宣瑜怎么能会不明白,舒载筠刚才那一番话中到底想要表达几个意思,如今这凌久已然成了谋害舒载策舒王爷的最大嫌疑人,而自己此刻还能做些什么呢,无非是替舒载筠去接近凌久罢了——
但是宣瑜就不相信这凌久还会接着相信自己,毕竟自己跟舒载筠似乎才是此刻的同盟啊。
可无论怎样,自己不得不顾念一下舒载策才好,免得舒载筠真的会过分到了让他就此躺一辈子下去。
听罢,舒载筠对宣瑜这样的妥协显得格外的满意不说,更是满目心悦的点头接道。
“其实聪明如同皇妹你……怎么会不会知道我要你接着做什么呢?”
舒载筠这心情一号好,连同“皇妹”两个字都蹦跶出来了,却是听得宣瑜好一阵的恶寒,就差直接吐出来给舒载筠好看了,但还是耐着最后的心思,蹙眉道。
“舒载筠,你要不是圣上我真的很想敲敲你的脑袋呢,你是把别人想的太傻了,还是总把自己想的太聪明呢?我都说了,这凌久现在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如果凌久不肯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他总是会多少相信你的,就算他也不肯相信你,那你就最好让他相信!明白了?”
顿着后话,舒载筠总算是在宣瑜面前,暴露出来了他最后的心思,也让宣瑜彻底的明白,此刻到底谁才是这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是舒载策,甚至都不是凌久,反而是自己!
四目相对,宣瑜仰头盯着舒载筠半晌都不曾转移自己的目光,她曾经是讨厌极了自己用这样审视般的眼神去看别人,尤其是舒载筠。
宣瑜明白自己眼前的人不仅仅是一个有着自己目的的男人,而是一个帝王,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没有什么自己的私情,也没有自己的渴望和追求,只有着对这舒国江山的认识和理解,而那恰恰是自己不曾关注的任何方面。
半晌后,就在一旁始终低头装不存在的辰嘉树,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一句的时候,却听宣瑜忽而一句——
“我希望等我从凌久那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舒载策亲自来接我!”
尽管这句话是宣瑜带着某种噬骨的恨意般道出口的,可是却又显得格外的轻描淡写,仿佛那根本不是一种跟舒载筠商量的口气,而是另一种无法被反驳的命令。
敢问这天底下还有谁会来命令帝王呢,只怕是也只有宣瑜一人了吧?
这厢,待到宣瑜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后,荃芳姑姑小心翼翼的在后面伺候着,而这内殿里的舒载筠却是全然没有半点紧张的心思,像是已经完全笃定了宣瑜会接着完成自己的要求,而且还是一定会完成的很好似得?
末了,这才听辰嘉树长长的松口闷气,却是没来由的看了一眼舒载筠,不由得问道。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她更加的讨厌你吧?”
辰嘉树难得没有去在乎那些尊称什么的,但是此刻却远比有着这些尊称更需要人在意的呢。
“是,可那又如何?反正她已经很讨厌我了,与其让她变得不讨厌我的那般困难,倒不如就让她一直这样讨厌下去的好,反正多讨厌一点跟少讨厌一点也没有什么区别。”
话落,舒载筠这才将目光从床上的舒载策身上收回,闲庭漫步般的往外面走去,唯有辰嘉树被这样的话顿在了原地,无奈摇头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着这样的谬论,可竟然是如此出奇的符合常理么?”
辰嘉树当然无法体会到此刻舒载筠的心境了,他知道自己从跟宣瑜相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要面对或者承受着宣瑜的讨厌和厌恶,但是这也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改变的。
既然自己已经承受了这些责任,注定了要此生此世都奉献给了这个舒国的帝王之上,那么舍弃自己心中的某些欢喜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那些普通人的正常感情,在他看来远远不过是一场梦幻而已,既然无法做到真心的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人,那么就让这样的感情转化为深深地恨意,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要在彼此的人生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啊。
尽管,在不同的阶段中,我们总是会遇到不同的经历,曾经那些看似是一种折磨的人,尽管我们无法让对方就此从眼前消失,那么就只能将这样的人从自己的意识中消失了,学会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兴许才是命运转盘中真正可以去理解的内容吧?
谁又不曾是从这些不好的经历中度过的呢,谁又不是认真的去生活呢,却又被生活所欺骗呢,那些不曾美好的时间终究是会过去的,反而是更加的专注于自己的生活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不要试图将不喜欢的东西完全的抹去,因为你本身就不是造物者。
更不是什么主宰了别人且还能够控制一切的上帝,学会面对,才是自己应该去承担的一切。
翌日。
宣瑜从起身后,就始终淡然着一副脸色,任由荃芳姑姑在身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而全然没有一句话可说。
直到早膳之后,这外面的小太监近前来传报道:“公主,礼部尚书大人求见。”
听着这样的话,宣瑜都不感到半点的吃惊,毕竟自己要去凌久那里的话,肯定是需要一个人来搭线的,而这样的人除了是修斯年这个舒载筠手中可以被信任的棋牌之外,宣瑜都不需要做第二人选的设想了。
话落,宣瑜放下手中的茶杯,浅声道。
“知道了,本宫这就去。”
宣瑜连请这修斯年进来的功夫都给省了,索性直接起身,兀自往外走去,尽管一旁的荃芳姑姑始终提这一颗心在自己的嗓子眼里,然而此刻却也不知道你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末了,唯有宣瑜自己长裙摇曳的往殿外走去,那赫然挺直的腰杆下,却是一副笃定的神色,正如舒载筠所言的那样——
即便是此刻的凌久不肯相信自己那又如何,当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到达了某种境地的时候,我们本身就不需要正对方的信任,而是只需要彼此的算计就好了,不是么?
有些主动靠近的算计也全然不过如此,学会了去面对总比学会了任何道林都更加的牵强呢,这对于宣瑜而言,也是同样如此。
“下官见过公主。”
“修大人免礼。”
殿外,宣瑜看着眼前的人兀自摆手,却是当先迈步,反而让什么话还没说出口的修斯年,有着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可耳边却已然响起了宣瑜的问话。
“你会将我亲自送去使馆的么?这一日来,可曾有什么人见过西北王?”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这件事情接受,那么宣瑜自然会抱着做好的目的,也已然开始了一点点的询问,反而是让修斯年省去了几分废话,直奔主题的解释道。
“自从西北王被临时拘禁在这使馆之后,未曾见过任何人,但臣等还是依旧按照王爷的礼遇对待,并未有任何的苛刻,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修斯年这一番话中,听起来并未说什么关键的内容,但是宣瑜却明白,这里面大有文章呢,尽管自己也未必能够当即就能做出什么样的结论来,但是自己这即将前往的地方,不也等同于自己的战场一般了么?
男人的战场兴许会是在这朝堂之上,也会是在这战场之上,但是宣瑜深深地明白,女人的战场永远都在后方,可谁说这打仗之前的一切准备都是无用功呢,随即——
宣瑜不再多问你任何一句,只是淡然的往使馆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或偶然遇见,或专门等候的奴才们,早已将这样的消息远远的传送在了舒载筠的耳中,只怕是宣瑜这每行走一步路,都会被舒载筠牢牢地掌握住一样呢,但是——
宣瑜却赫然明白,自己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束缚,临到进入这使馆前的最后一小段路上,修斯年才听见宣瑜忽而问道。
“修大人真的喜欢自己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么?还是你们这些读书的有志者,都认为进宫为官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行为,难道那些阿谀奉承就是你们读书多年来真正所领悟的道理了么?”
有时候,宣瑜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这些读书人最终都或者圆滑的忘记了当初读书的目的,或者真正的成为了被贬斥在权力中心之外的陌路人,也许他们也会偶尔的抒发自己的怨气,但是比起那些真正玩弄权术的人而言,这些怨气又算得上什么呢?
听罢,修斯年有着一阵吃惊,像是没料到宣瑜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似得,反而有些被怔愣在了原地,半晌才缓声道——
“公主这个问题问的好,只是有时候我们人做事,也并非是就会在做事之前就明白了这些道理的,而某些道理更是难以让人明白,可只有真正的去做过了之后,甚至是非要彼此折磨着自己好几次之后,才能够真正透彻的领悟其中的真谛。
毕竟这世上,活着的人未必真正的活个明白,而死去的人,甚至也未必会死个清楚,这原本就是一个混沌的世界啊,而我们或活着,或死去的生命,也未必会真正的明白一趟。”
宣瑜顿着脚步,侧身望去,看着修斯年这难得在自己面前说一句大实话的侧脸,却是忽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