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瑜难得会这样说话,反而是让辰嘉树听得越发浑身不对劲儿起来,比起她这般突然变得懂事的样子,辰嘉树倒是更加怀念之前的宣瑜了。
有时候我们随着环境而过分成长后的心情,竟然是如此的截然不同了,那些曾经被诟病的方面突然学会了收敛后的我们,到底还是不是我们自己了呢?
而面对这样的回答,恐怕连宣瑜自己也无法回答了,只是在这样的问题之上,宣瑜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而已,并非是任何事情都会按照事先的想法不断的发展下去,但是一旦当我们要进行其中的某些片段性思考时,我们才会发现我们需要你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皇宫内,舒载筠虽然在朝堂之上当众的否定了各位大臣们将自己家中的女眷送进宫的事情,且还不着痕迹的将这黑锅甩给了舒载策,然而——
那些妄图就此攀附着后宫权利的臣子们,却是并没有就此而安分下来不说,还依旧有着各种的方法来应对这样的事情,这其中自然是也包括了关于宣瑜这位神秘长公主进宫的事情了。
此刻,刚刚下朝的舒载筠当先在前面走着,身侧是百无聊赖的舒载策和一脸义气蓬发的凌久,毕竟今日午时就可以跟宣瑜一起在宫中的大殿上共进午膳了,这似乎才是几位会走在一起的重要原因吧。
然而就在这样的场合下,那位已经三朝老臣的中书令,却是忽而开口道。
“启禀圣上,臣之前在圣上的吩咐下,亲自去查看过了给长公主准备的宫殿,以及宫殿中的各项事宜,但是臣却觉得,长公主如今成了这后宫中唯一居住的女眷,是否显得太过孤单些了呢,倘若能够一些年纪相仿的姑娘们相处,固然也会感到些兴趣,不知道圣上觉得如何?”
话说——
这位三朝老臣一开口,舒载筠的确是要给于气一些面子的,况且在当初自己登基的时候,这位中书令也是给足了自己的支持和后盾,且在当初的某些言论上面,舒载筠也曾隐隐的表示过要跟这位老臣的孙女联姻的,只是谁也无法料到后来皇后突然离世的事情,再者——
当初皇后给舒载筠亲自挑选的妻子,也就是这位中书令的孙女,只是后来先帝在挑选的时候,却并没有如此选择,但是这其中的流言却是并未就此消停下来。
所以,这位中书令的想法便是,皇后给舒载筠的选择,舒载筠却没有发对,而先帝给舒载筠的选择,却是被他否定了,这说明舒载筠的心里虽然不喜欢被联姻的事情束缚着,但是却足以给了他这个老臣的脸面。
就冲着这样的脸面,这位能够驰骋三朝而屹立不倒的大臣重臣,当然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而此刻更是借着宣瑜进宫的口吻,连同其他不少人的女眷也有了可以就此进宫的机会,而自己不但在舒载筠的面前隐隐的提及了当初的约定,还帮衬了一些自己人,真可谓是——
老谋深算啊!
话落,舒载筠的脸色尚未有任何的变化,也对,他如今都是舒帝了,即便是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他可能做得不动声色,更何况是现在这般都历练了许久的情景。
反而是一旁的舒载策当即就皱眉起来,颇有几分不悦的开口道……
“阿瑜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热闹,她喜欢一个人待着,而且她跟那些朝臣中的女眷截然不同,即便是相处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相同的兴趣,我想——”
舒载策这话固然是说得有些严重了,但是他也明白仅靠自己一人之言怕是无法改变此刻的局面,竟是在这后话里还连带上了凌久?
呃,明明之前这两人可是意见分歧很大的呢,只听——
舒载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舒载筠平淡无波的脸色后,接着说道:“凌久应该会填补这一段空白吧,阿瑜喜欢舞刀弄枪呢,如果西北王觉得无聊的话,倒是可以比试比试?”
谁也没想到舒载策竟然会撂下这一番话来,怎么像是将宣瑜在这位中书令大人面前故意描述的有些不堪了?
虽然对此等行为凌久还有些诧异的瞪眼望去,分明是觉得舒载策此言不妥,但是舒载筠倒是跟着缓缓一笑——
“呵呵,皇兄此话说得甚至有些道理,看来朕以后在这宫中的日子定然是不会觉得沉闷了呢,不过嘛……”
只听舒载筠已然开口,却是慢悠悠的将舒载策对视而来的目光扫过之后,这才了然的摆摆手,冲着身后跟随的中书令大人浅声道。
“既然长公主跟西北王要在宫中比试功夫,那怎么能少得了一些观战的人呢,朕听说这楼台之处最是有趣精妙,要是不请上一些贵族众人前来观看,可太是浪费了些。”
舒载筠的话堪堪落地,却是听得舒载策一阵语塞,敢情自己刚才的话是白说了么,明明都指出了宣瑜不喜欢跟那些大臣们家的女眷相处了,怎么舒载筠这话却又分明是同意了呢?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位中书令大人了,只听——
“圣上英明,老臣这就着人去办妥了,定然不会让长公主跟西北王失望的,也定然会让圣上感到满意。”
中书令大人的话一开口,底下的人倒是可以跑断腿了呢,而舒载筠对此也是看似不经意的点点头,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似得,可是?
待到临近午膳十分,宣德门外的侍从进来汇报宣瑜跟辰嘉树已经快要抵达门口,舒载筠当中坐在这主殿之上,而凌久跟舒载策则是一同起身。
“圣上,可否允许本王也一同前去迎接公主呢?”
原本计划是舒载策代替舒载筠当众迎接宣瑜的归来,毕竟这样才不会显得太过,而又恰当好处的宣言了宣瑜的地位,倘若舒载筠亲自去迎接的话,反而会觉得礼节重过了头,只怕是那些大臣们不会同意的,毕竟宣瑜只是一个成王的遗孤,算起来都还是前朝的公主才对了。
而这舒载筠肯册封她为长公主已然算是一种格外的恩惠,要是亲自再去迎接真真是不妥,当然了——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官方说法,事实上却是舒载筠对宣瑜针对自己的态度十分的了然于心,还别说——
宣瑜指不定会真的当着众人的面,而不肯接受舒载筠亲自接她进宫的画面呢,索性舒载筠倒是觉得,自己可以给自己少找一些这种丢脸的事情来,就是辛苦了那些还打算拟折子上奏的大臣们的那一片苦心啊。
这厢,凌久跟着起身请求的话落定,都不等舒载筠开口,舒载策已然是忍着心中的闷气,没好气的冷嘲道。
“这怎么行?王爷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哪里有这客人去迎接主人的道理?”
一语落地,舒载策甚至都没等舒载筠再开口补充点什么,或者好做出一个和事老的态度出来,便当先往殿外走去,也任由这被丢在身后的凌久气的好一脸咬牙,更是对此行为挑拨一番道……
“圣上果然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啊。”
凌久这话固然是没有直接说明,但是却也点破了其中的深意,摆明了是觉得舒载策对舒载筠这位帝王的态度不够尊重,竟然敢直接妄自代表了舒载筠而否定了自己的恳求。
这说小事也就是小事了,可要是说成大事,那岂不是成了舒载策对舒载筠的不敬,要是真正的论起来,指不定舒载策都可以就此被削爵降位了呢。
好在——
“呵呵,王爷不必客气,只管坐着耐心等待就是了。”
舒载筠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被凌久这一两句生气的话而上当了呢,况且——
要论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舒载筠更加了解舒载策的么?
毕竟在舒载策的心里,除了宣瑜之外,连郡城都可以随时准备抛弃和放手的了,哪里还会去在乎这些权贵的事情呢?
——
宣德门外,里面的随从正在舒载策的大步流星下带领着前往宫门口迎接宣瑜,而宣瑜也跟着辰嘉树的队伍在这马车中缓缓的抵达。
在舒国的历史上,宣德门都是一个重要的体现关口,在这里被举行的仪式都是及其重大的,据说百年前,第一任舒帝就是在此处宣战成功的,也就此奠定了舒国百年历史上的重要意义。
于是,此后凡是跟皇族有关的重要事件,都是需要从宣德门进出的,此刻宣瑜也是如此,可见是对宣瑜这位长公主的尊重了,但是谁又能真的知道这样事情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临近午时整,宣瑜已然在辰嘉树的带队下抵达到了宣德门外,当宣瑜被辰嘉树亲自从马车上迎接现身时,这眼前的一片众人中,除了舒载策之外,全部赫然跪拜高呼道……
“恭贺长公主回宫,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此的称呼之下,早已是将宣瑜放在了一个可以跟舒载策等同的地位上了,但是这样的现象要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宣瑜仰头望着这头顶上的“宣德门”三个字,不由得想到——
如果自己此后的行为有一点点的偏离,只怕是下一次再在此刻离开的时候,该是自己就此远嫁去西北的时候了吧?
“阿瑜?”
兴许是宣瑜在这一刻怔愣的时间有些长了,身边的辰嘉树刚小声的提醒一句,却见舒载策却是径自上前,一把将宣瑜从辰嘉树的手中接过,更是掩不住脸上的欢喜,道。
“一路辛苦了,这两日在外面住的还好,身上可还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舒载策这见了宣瑜自然是一阵的关心不止,才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想法呢,倒是此刻的宣瑜已然回神,饶是她再怎么不熟悉,且也不在意这些宫中的礼节,此刻也摆手轻声道。
“尔等平身。”
直到宣瑜的话落地后,舒载策自己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言语着急了,竟然还没有宣瑜来得淡定,但好在——
这些才不是重点呢。
“走吧。”
而宣瑜自然也是理解舒载策此刻的心情,倒也不在意的轻笑一声,就这般任由舒载策拉着自己一同望着皇宫内院走去,此刻——
看着眼前这一切风景一一的浮现,宣瑜的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般的紧张,但是她却明白,自己此后的某一段时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比起这个葬送了自己大部分族人和亲人的地方,宣瑜无论怎样都要克服自己对此处的恐惧,不然下一个就此被葬送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乾筠宫。
舒载筠既然肯将迎接宣瑜进宫的午膳安排在如此重要的地方,显然也是为了告诉底下的众人,宣瑜这位长公主在自己的眼中是多么的重要了。
殿内,宣瑜在舒载策的引领下上前给舒载筠叩拜行礼,而又跟凌久互相行礼,这才落座在舒载策的身侧。
两人这从进入宫殿到此刻都一直保持的亲昵劲儿,别说是凌久由此有些吃味了,就是舒载筠也忍不住的调侃道。
“可见阿瑜对皇兄这位堂哥如此的亲近啊。”
舒载筠这一句“堂哥”分明是将关系说个清楚,而宣瑜也就此回敬一句道。
“多谢圣上关心,臣妹在来过度的路上,多次受到舒王堂哥的帮助和照顾,自然是要亲近一些的,况且臣妹失孤过年,如今能够跟仅存的亲人相聚,自然是要更加开心一些。
圣上乃真龙天子,又是皇族贵胄加身,臣妹不敢过于放肆,故此才会又敬又尊,还望圣上勿要见怪。”
话说——
这样婉转且又不失礼节的话能从宣瑜的嘴中道出,这最惊讶的人倒不是舒载筠了,反而是舒载策跟凌久,毕竟这两人还想着宣瑜会不会跟舒载筠当众抬杠呢。
却不想——
倒是比起凌久跟舒载策的吃惊,舒载筠才是最能体会宣瑜此刻变化之大的,毕竟这种迫于环境而不得不隐藏了自己真性情的感触,他舒载筠才是真正经历过的人才对。
对此,舒载筠缓声一笑,兀自举杯,冲着宣瑜勾唇道。
“那朕就先应了臣妹这一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