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主位上的舒载筠遥遥举杯抬手,他这身为帝王都端杯了,难道底下的人还敢不端杯不成?
索性,宣瑜跟着舒载策一同对上,就连凌久也举杯起身,这一场午膳怕是才刚刚开始呢。
曾经的宣瑜也设想过自己此后的生活会是一种怎样的画面,或好的,或不好的,或需要担心的,或需要不断努力的。
想来大多数的人都曾经在某个夜晚里,某个安静无人的角落中想象过这样的画面,只是当我们真正的去度过生活中的每一天的时候,我们却忽而莫名其妙的发现,我们要么不是没有认真的度过这样的一天,要么就是连我们刚才喝什么,吃什么都无法记住的事情。
如果说觉得“吃了什么”或者“喝了什么”这样的事情并不重要的话,那么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可以被提及的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到底又会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我们无法从这样的幻想中深深地自拔出来,又是怎样的事情让我深深地陷入了其中的点滴诟病,到底还有多少的事情需要等着我们一点点的度过难关,亦或者还需要再次被反问一句“什么才是真正的难关”?
有人说过,只要是无关于生死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穷人也有穷人的过法和生活的方式,富人也有富人的活法和选择,甚至与生活乃至生命这样的事情都不需要被金钱来束缚住了手脚,毕竟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并且认为是有意义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明明他只是一个随处流浪且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啊,但是当柔丝看见了杰克手中的画板,以及听着他讲述过的故事后,那便是她真正爱上杰克的开始。
什么关于生命的救赎也好,还是关于杰克拯救了这个深陷牢狱而无法自拔的柔丝也好,如果没有共同的追求或者共同的三观以及对生命共同的向往的话——
那么,在美好的遇见,最终也只会分道扬镳。
想来,柔丝要的并非是什么奢华的生活,甚至都不是什么高贵的享受,她想要的只是随声被携带上船的画作,以及那些对画作和对画中人物和画中颜色的欣赏。
甚至于,她还想要的是活生生的生活,而并非是那些被远离的,被嘲笑的,甚至还有着被踩在脚下的泥潭日子,在她未曾经历过的一些生活里,她是向往着那些美好的。
也许他们将来真正的在一起,他们会过着简单的朴素的,甚至是贫穷的生活,可是正因为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对彼此的爱,那么所有的这一切都会因为爱而变得消失了,也会因为爱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美好,哪怕你可以无情嘲笑的将这样的画面称作一句“苦中作乐”。
可是谁又能告诉谁,什么才叫做快乐,什么才叫做苦闷,真正喜欢的事情,无论有多么的辛苦也会觉得快乐,真正不喜欢的事情,哪怕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也会觉得这一切的时间都是一种煎熬和浪费。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随意的评价别人心目中的生活,那些能够被金钱衡量出来的人生,原本也不是什么人生而已,那不过是活在这个世上的某种行为方式,尽管还充满了跟人一样的进展,但是再没有什么选择是比得过这些的了。
宣瑜在吃着口中这些看似精致的食物时,却全然不知道这些食物最初的样子是什么,为什么一条简单的鲤鱼最终会被做成了一朵花的样子,而这一朵花的样子中却分明没有了鱼肉的味道,这简直还不如自己在河边亲自抓到的鱼,亲自烤制的野味好吃呢。
“怎么样,还觉得符合胃口么,如果不喜欢这些的话,朕可以叫御膳房的人重新准备?”
舒载筠的话浅声落地,目光更是对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的宣瑜问道,这样的殊荣的确是看得出舒载筠对宣瑜的重视,毕竟至少眼下还没有谁会被当今舒帝如此关心过呢,但是——
如果能够明白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充满了怎样的意义后,就会觉得这样的关心反而更兼像是一道催命符,不断的将自己逼上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绝境之中去了。
“多谢圣上关心,但是真的不用了,我只是还没有习惯这宫中的口味而已,毕竟我在山野丛林之中自在的生活了十五年,如今一下子回到这样规规矩矩的宫廷生活里,怎么也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反而是我该请圣上原谅我的这般粗俗才对。”
宣瑜说着这样违心的话,脸上是凝聚着一抹淡然的笑容,如果不是这在座的人都对宣瑜有着彻底的了解,或者说是比较彻底的了解的话,估计也会跟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认为眼前的宣瑜还真的就是如此的了,可事实上?
就连坐在宣瑜身侧最近位置上的舒载策,也不由的扭头望去,直直的目光中仿佛是在质问着什么,而又在观察着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一场没有什么风波的午膳就这样在一言一句中无聊的结束了,舒载筠当然还要处理更多的事情而没有功夫跟其他人接着叙话。
而宣瑜更是接着提出了要回到自己宫殿里休息,竟然就这样将舒载策跟凌久同时就此丢下了?
面对着宣瑜在侍从的带领下远去的背影,凌久也半眯着眼角望着那一抹饱含着各种复杂情绪的身影,浅声一句道。
“如果宣瑜回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我承认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了,所以我才会无比的想要将她带走,至少在西北,在我说了算的地方下,阿瑜是绝对不会如此隐藏自己的。”
即便是到了此刻,凌久还不忘如此说着自己的目的,这样的话别说是让舒载策听了越发的不肯相信外,只怕是落在了宣瑜的耳中也不过是一句——
“信你个鬼喽!”
心瑜殿。
正是舒载筠亲自让礼部给宣瑜准备的宫殿,此刻整个宫殿上下的奴才们都在门口亲自迎接宣瑜的到来。
“奴婢拜见长公主。”
身为这舒国的长公主,宣瑜再没有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头衔下的意义是什么了呢,可是当自己听见这样一句句的高呼之后,即便是不习惯的某些行为和心思,也会跟着就此被隐藏了起来,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感受下,还有谁会如此的拒绝这里的一切呢?
不——
没有任何人了!
宣瑜摆摆手,轻声一句“平身”后,便见这为首的一位女官当即上前,低头鞠躬的介绍道:“回长公主,奴婢是这里的管事姑姑荃芳,见过长公主。”
宣瑜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位管事姑姑,虽然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但是整个人却是依旧精神利落,更是在眉眼之间残存着无数的威严,这定然是平常就管理底下小丫头的人物了。
见状,宣瑜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一边往宫殿内自行走去,一边吩咐道。
“荃芳姑姑好,既然这里是你掌管的,那就一切都从旧安排吧;本宫累了,现在就要休息,还请姑姑告诉外来访客,务必不得打扰。”
宣瑜这样一番话还真是没人传授什么,但这兴许是天生骨子里的某种气质吧,注定了要就此而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于是当宣瑜这样标准的皇家公主的姿态说出了这样的话后,更是让荃芳姑姑多了几分的肃穆和尊敬,只见她越发低头行礼道。
“是,长公主放心,奴婢会安排好一切的。”
要知道,既然这心瑜殿都是舒载筠的人安排的,那么这里的和管事姑姑又怎么会不是舒载筠的人,毕竟舒载策和凌久两人的关系再怎么通了天去,也无法将这过分明显的眼线全然就此安排在宣瑜的身边啊。
于是,当宣瑜安静的躺在自己内殿的床榻上时,这才在这床幔被放下的私密空间里,暗暗的喘了一口长气,待到她此刻才放开自己始终紧紧攥着的手心后,那掌心下赫然是一排手印了,这也足以可见她心中的紧张劲儿的。
尽管她刚才的表现足以达到了皇家公主的风范,可是在宣瑜的心里,这样的感觉也始终有着挥之不去的痕迹。
自从自己亲自踏上了这皇宫内的第一步开始,宣瑜就明白自己已经再没有了可以回头的地步了,尽管这样的事实是她以及舒载策都不愿意看见的,可是当这样的事情已然成了一种无法被改变的事实后,那便是心中无法阻挡的悲伤,和就此源源不断的后事。
再没有谁可以像宣瑜这样,将一切的不安都隐藏在心里,就像是此刻早已对此受够了的舒载策。
——
凉亭外,任由身边的凌久被属下叫走后,舒载策就这样隔着眼前的一道水潭安静的望着对面的宫殿,尽管只能看见宫殿外隐隐约约的大门,可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慰藉了。
“殿下如果心里放心不下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想来这样的行为也不会让圣上有什么微词的吧,况且公主此刻定然也想见见您呢。”
轻砚忽而出声一句,登时将舒载策从自己的某种放空思绪中给惊得回神了,但是片刻后的他才忽而皱眉反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公主?”
也许这样的称呼对舒载策而言始终是无法放在心上的,尤其是当这样的话竟然可以从轻砚的口中被唤出,可是——
为什么这两个字是如此的刺耳,又为什么让舒载策感到了如此的奇怪陌生,这样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
距离中书令大人安排的几家重臣的女眷进宫来陪伴长公主的日子还剩下一天的时间了,礼部的人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连同喝口水的时间也无。
然而比起这些忙碌的事情而言,私底下官僚们之间的相谈才是更加的引人注目。
“哎,你们知道么,这长公主竟然才十五岁,而且还是个极其美丽的小姑娘呢。”
“不然呢?你以为这前面加了一个长字就是老姑娘了不成?”
“我可没说啊!”
“咳咳……”
好一阵轻咳声响起,这原本还在里面说话议论的几个小侍官们登时麻溜的起身,齐齐冲着这来人弯腰鞠躬道。
“下官拜见尚书大人。”
礼部尚书是舒载筠在上位后,亲自调换的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据说这是当年的探花郎,名为修斯年。
修斯年虽然为人年轻,但是祖上三代都是在礼部做官的,唯有到了他这一代才做到了尚书的位置上,可见此人在舒载筠的眼中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不过话说回来了,关于礼部嘛,也大多都是一些跟皇族有关的种种事宜需要操办的,跟朝堂上的派系之争倒是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这也是舒国历史之上,帝王们都将礼部的位置留给自己人的缘故吧。
然而眼下——
中书令大人之前在舒载筠面前的提议,虽然被舒载筠当众肯定接受了,可是这为难的却是修斯年自己,毕竟舒载筠之前明确的表示过自己不愿意让那些朝中的女眷们进宫而占据了自己太多的时间,尤其是在眼下这还算是初出登基的时候。
对此,修斯年一边要想着如何应对中书令的选人,还一边要将舒载筠这位年轻帝王的吩咐安排妥当,可谓是责任重大,却不想自己一进门却听见的是属下们的如此相谈,怎么能不让他冷脸下来。
“王大人?”
“啊?呃……属下在。”
这些侍官们都知道修斯年是个冷冰的面孔,平日里做人做事更是一丝不苟,此刻被修大人听见了私底下的言谈定然会被训斥的,故此都一个个低头不语,不敢造次,却听——
“长公主身份尊贵,尔等只是负责处理公主进宫等事宜而已,何时亲眼见过公主的长相了?又哪里来的言论在这里乱嚼舌根?”
修斯年冷斥一顿,越发将周围的气氛降低到了冰点,更是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也发动怒道。
“倘若下次再让我听见关于这样的言论,就莫怪我不肯给各位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