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瑜这口无遮拦的后话里,越说越发的暴露了她心中无端紧张的心情,即便是任何人都会此将发生的事情感到一阵恐慌,更何况是拼命躲藏了这么久的宣瑜呢?
此时此刻的她,不禁感到了后背上窜出的一阵凉气,甚至是直接想也不想的就恨声一句道……
“这舒载筠定然是同意了,对吧?我就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什么劳什子的长公主,我才不是!他想要这个黄玉珏嘛?那我给他好了!”
说着,宣瑜竟然抬手将那块始终悬挂在自己心口的黄玉珏一把扯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也是此刻,舒载策才知道,原来这一年来,宣瑜依旧始终将这黄玉珏戴在自己的身上呢,原以为她会收起来,却不料——
“啪!”
那清脆的声音从这被狠狠砸在地上的黄玉珏上传来,原本在舒载策的记忆里,这真正上好的玉玦是不会发出如此清脆的声音的,该是钝声才对。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的再细细看去后,才发现连同宣瑜也一并的愣神起来了,因为——
“这?这是什么?”
宣瑜也的确是一时气急了脑袋,丝毫不管不顾的狠心砸了下去,但是当她赫然看见这被砸开的玉玦内透出一丝晶亮后,才俯身捧起。
不料——
这被断开的黄玉珏中,竟然是被人封存起来的一块金丝明黄绢布,这种绢布甚至是比黄玉珏还要少有,正是因为它的本质材料十分的难寻,据说这种布料可以从一件衣服的大小折叠成小拇指那么大小,正是世间绝对少有的东西。
于是乎,当宣瑜将这黄玉珏内的绢布当着舒载策的面一点点的抽出后,可见这黄玉珏竟然是内里中空的,形状像是一条被挖空的圆柱,也正好将这被卷成细指般大小的绢布深藏其中了。
当舒载策看见宣瑜将这样的东西取出时,他脑中便已经想到了结果——
纵然他不知道国都皇位龙椅上的舒载筠,当初是怎么糊弄过去了先帝的,但是此刻宣瑜手中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先祖帝“遗诏”。
原来,曾经想要寻找的东西,此刻就在眼前呢,而这被宣瑜渐渐展开的绢布上,赫然是金色的字迹。
“这……不会是?”
此刻,就连宣瑜也想明白了,原来舒载筠当初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面呢,这么说来,当年先祖帝是真的要将皇位传给成王的么,不然成王为何拼死连性命也不在乎的将这个黄玉珏始终一代代的流传了下去?
“阿瑜……看来,你真的是成王的遗孤。”
比起这遗诏,舒载策当先开口的竟然是如此一句话,其实他根本不想让宣瑜背负着这样的身份,因为没有了这身份,他们两人反而能更加的有理由就此隐藏在这山野丛林之中了。
然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仿佛都脱离不了这宿命的纠缠呢。
听闻此话,宣瑜一边对上舒载策的目光,一边看清楚其中的担忧之色,却连自己的手指在打颤都无所察觉,直到舒载策抬手握着自己颤抖的手腕后,才轻声一叹道……
“我们一起看看,倘若有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即便是此刻的宣瑜也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了阵阵的后怕,如果这个遗诏的内容里是什么不好的消息,那以舒载筠的性格,定然还是要将自己斩草除根的了。
对此,无论是宣瑜,还是舒载策的心里,都格外的清楚,但是倘若两人一起看了的话,兴许只会对舒载筠的压力更大。
只见——
这明黄金丝的绢布上,透亮的金色字体写着最惊人的内容,上面大多数都是冗长的内容,宣瑜皱紧眉头细细的看了一遍后,在心中揣摩着这其中的意思,却是暗暗松了口长气,却又不放心的问道。
“这是……这是先祖帝说,不得为难成王后人的意思么?”
兴许先祖帝在当年众臣的阻扰下,也默认了成王谋逆的事情,但无论是成王自己喊着冤枉也好,还是先祖帝就此默认了也好,但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原本就对皇位胜券在握的成王,巴结先祖帝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贸然谋反,一旦谋反了才是最下下之策啊。
可惜,朝局如此,也说明了这暗中谋划的人早已比成王的权势更大了,这也是先祖帝默认的原因,也更加的说明……
在选择龙椅帝王的时候,先祖帝并没有选择自己最爱的儿子,而是选择了最适合当帝王的儿子,如此的心狠手辣才能承载这数十年的孤单寂寞,不是么?
舒载策也同样细细的将这诏书反复确定了几遍,这才对宣瑜点点头的确定道。
“没错,这上面说得的确如此。”
舒载策此刻的心情也同样有了点滴的放松,兴许这样的遗诏才是最可以保证宣瑜没有生命危险的证明了,比起那些皇权的变更,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看看往年的成王,再看看那些年坐在龙椅上,却一辈子也没有真正获得快乐的舒帝,甚至是现在的舒载筠,也并没有从这些皇权的争斗中得到生命的真正意义。
比起那些皇权下的权谋更变,宣瑜想要的不过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已,无论那些年的恩恩怨怨,也无关与自己父母亲的生生世世。
当宣瑜看着舒载策如此说道之后,也骤然松了一口长气,却又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忍不住撑着额角叹息连连——
舒载策明白,宣瑜是真的受够了这一切,也许在成王看来,这是一块可以替自己后代保命的保命符,但同样也是一道催命符啊。
如今,事情已经有了如此的明朗,也让舒载策不得在自己的心里暗暗决定: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宣瑜的安全,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呢。
而宣瑜却是看着手中的这份遗诏,不由得将那两砸成了两块的黄玉珏紧紧地捏在手中,此刻的她凝视着这一切,才恍然大悟道……
“也许,这黄玉珏从来都是一块,只有这样才是两块吧?”
当舒载策的目光也顺着视线在宣瑜的掌心上一阵停留后,这才了然与宣瑜此言,看着那被砸成了两块,却并没有看得出这是被砸成如此的两块黄玉珏,也跟着点点头。
“看来……的确是如此了。”
舒载策的脸色远比自己的心情要更加的阴沉起来,如今无论是凌久的步步紧逼,还是舒载筠已经派人来寻找,他跟宣瑜需要面对的问题都不止这一点点了。
只听——
“唉……没想到,魏影师叔死了之后,我才发现这些,如果早一点的话,兴许我还可以就此问一问魏影师叔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闻声望去,舒载策看着宣瑜的脸上,还是第一次流露出这种像是被抛弃的孤儿般的神色,其实他知道——
在宣瑜的心里某处,也有着对这种从未见过父母,一出生自己就是孤儿的心态有着某种感伤,只是她默默地将这一切都隐藏了起来而已,她只是不想将自己悲伤的一面暴露在外人的眼前,她如此极度的将自己最坚强的一面留给别人,却也将最脆弱的一面留给了自己。
“阿瑜……别这样,我说过了,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无论用哪种方式。”
舒载策缓缓的俯身,直到将自己慢慢的蹲在宣瑜的面前,这对上的视线跟她低垂的眸色平齐。
这才听宣瑜接着叹息道……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一天,会真的想要去了解我的父母,我曾经以为他们死了就死了,反正我也从未见过,更是从未接触过,我私心里认为这样就可以将他们当成生命里从未存在过的人,但是此刻……
我才恍然明白,我只是始终回避着这样的感觉,我只是不想让过分的表现出于别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承认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被抛弃的孤儿,我也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被注定了的命运,可那又能怎样呢?
我现在只想过真正属于纸巾的生活,前尘往事,哪一件,哪一桩我都不想理会了,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么?”
当宣瑜那努力含着泪水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满满的倔强,就此对上了舒载策的眼神后,透过舒载策的眼眸里,宣瑜都能看见正在倒影出两个小小的委屈,那眉眼里,那表情上,全然都是委屈和难过。
伤感的心情就此不断的蔓延下去,任由宣瑜再怎么样的佯装自己可以很坚强,但是最终还是忍不住的任由滚滚的热泪从眼眶里逼出,却又忽而变得冰冷无比了。
直到那一滴滴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至下颌上后,已然将一颗心也跟着变得冰冷和无奈了。
再没有什么可以比此刻的心情更加让人伤感的事情,舒载策无声的将宣瑜揽入自己的怀中,也无声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更是无声的将自己身上的力量一点点的感染给宣瑜。
有时候,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却能够给人无数的力量,也给与了无数的期望。
——
皇宫内,乾筠宫中,舒载筠看着手中这一封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虽然上面说是从郡城被送啦的,但是舒载筠的心里很清楚,这一封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嘉树。”
“臣在。”
舒载筠淡然的目光从这封密信上堪堪扫过,低沉的声线将这已然隐没在了阴影之后的辰嘉树点名吩咐道……
“距离今日,你也许久不曾见过……阿瑜了吧。”
难得从这舒载筠的口中听见“阿瑜”这两个字,倒是一点也没有给辰嘉树带来什么好的想法,反而是让他下意识的打个寒颤,像是对此有着不好的预感一样。
这厢,高坐在龙椅上的辰嘉树,就此深深望去,他的眼眸里已然全部都布满了这帝王的神色,怎么会看不出此刻这辰嘉树的紧张心情呢,只听——
舒载筠接着往下说道:“我知道,你也一定很想念她了吧,不如就让你亲自去接她回来,如何?无论这册封的仪式还是西北那边派人来求亲的事情,朕……
都需要跟她亲自面谈呢。”
顿着后话,舒载筠当先抬手,将桌上的一块令牌取出,那是可以让辰嘉树带着手下离开的命令,就此……
辰嘉树再无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了。
然而,当辰嘉树低头抿紧了嘴角,看着丹参公公将这令牌递给自己之后,辰嘉树只觉得,当自己接过这令牌的同时,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声道……
“为什么每一次带宣瑜回来的事情,都是自己去做的?难道还嫌宣瑜对自己的反感不够多么,上一次自己带来回来国都的下场,辰嘉树还历历在目呢,然而这一次……”
兴许是舒载筠也从辰嘉树这犹疑不定的面容上看出来了些许的表情,不由得沉声补充道……
“你想什么呢?再怎么说,阿瑜都是这舒国的长公主,难道朕还会对她做什么不可?你且按照这信上的地址去找人即可,兴许还能碰见舒王呢。”
这“舒王”是舒载筠册封给舒载策的封号,可见他对自己这位皇兄也是给于了不少的荣耀,但很可惜……
无论是舒载策还是宣瑜,这两个明明让舒载筠可以感到最放心,最佳信任的两个人,也全然是这世上最不愿意涉及权力富贵的人,也同时要舒载筠有着几分的无奈对待了。
权财都买通不了的人,自己还能怎么操控呢?
当年关于魏影的死,更是横隔在了舒载筠和宣瑜之间最难以逾越的鸿沟——
原本,舒载筠以为自己可以装作不在乎这些感情的存在,也可以随意的接受别人对自己的误解和恨意,以及那些不愿意亲近的感情?
但是当他坐在了这龙椅之上,每天都看着下面的人不是对自己虚伪的讨好,就是后宫里那些虚情假意的上演,这才觉得……
人生中,要是能有一个真正的知己陪伴,远远要比朝堂上的万人之上更加来的有趣和幸福。
但很可惜,既然要做帝王,那就要放弃这样的幸福和有趣,因为帝王的生命里原本就不该有这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