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多寂寞,怕是谁也无法避免的事情了,饶是舒载筠此刻已然完成了自己此生最大的目标,达到了心中的梦想,可是此情此景却并非能够让他真正的快乐。
有时候,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舒载筠看着下面的各方权臣们互相争斗,自己的心中明明知道他们并非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人,甚至都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正直之臣,然而——
他却不能将这样的情景说个清楚明白,唯有在自己的心中揣摩算计……
如此这样,周而复始,始而复周,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起这些算计和筹谋更加能够填满自己这般帝王生活的了。
于是,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舒载筠也才会越发的思念那些个明明跟自己有关系,却偏偏要摆脱了这些关系而逃亡远远的人们。
“皇兄,阿瑜,你们俩个也该回来了吧。”
当这虽然看起来是富丽堂皇,而却自始至终都充满了阴沉的乾筠宫内传来这样一句低沉的叹息声后,那厢正在卞城享受最安静生活的两人,只怕是又要被打破了那般淡然的生活了吧?
——
卞城。
“这里的水好清啊。”
“别碰!别碰!小心着凉了!”
已然过去了好几日,宣瑜可算是恢复了元气,也难得可以自己接着上山来呼吸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了,只可惜——
“不是吧?我都说了已经没事了。”
宣瑜刚想要去碰一碰溪边的凉水,却被舒载策堪堪拉住,看着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宣瑜既是无奈又是恳求的说道。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宣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无辜眼神,只想用更多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一下自己的情况,可奈何眼前的这个男人啊……
貌似自己解释再多都是废话呢?
“我知道你已经没事了,但是上来给你看病的大夫也说了,你以前就是太不注意了,才后悔突然腹痛难忍的,如果以后不加以改善调养的话,将来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啊?”
宣瑜被这话说得一愣,倒是还没想着这话里的内容呢,只是越发奇怪的反问道……
“等等?我什么时候看过大夫了?我不是说我不看大夫的么?”
舒载策对宣瑜这讳疾忌医的行为颇有几分无奈,只想着她还是个小女孩呢,大抵是害怕吃药的缘故吧,自然是没有当着她的面请来大夫了,只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才将大夫请来问诊的,甚至还跟大夫细细的聊了聊她的身体呢,只不过有些话嘛——
他舒载策也就不方便直接说出口了,但是从他这些天的“管束”行为来看,倒是对宣瑜的身体已然是又上心,又了然于心了。
“咳咳……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舒载策被宣瑜这问话的样子直勾勾的瞪着有些尴尬,随即轻咳两声的补充一句,更是学着宣瑜说话的样子反驳着,愣是让宣瑜有些无话可说了。
不过——
这些还真不是问题的重点,因为从刚才下山的时候,舒载策就看见了这跟在自己和宣瑜身后的暗卫了,他心中跟着一阵嗑噔,想着自己明明是吩咐过,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情就不要现身来打扰他跟宣瑜的么?
难道——
舒载策的心思一阵恍惚,只管拉着宣瑜往小屋走去,一路上也有些绷紧了神色,甚至拉着宣瑜的手腕也是力道不减。
难得宣瑜会如此乖乖的听话服从,毕竟自己要是在这里生病了,那可是要吃很多很多苦药的,索性还是自己听话点,也免得自己受罪不是?
末了,待到舒载策将宣瑜亲自送回来之后,却是佯装什么事情被忘记的样子,忽而开口道……
“哦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吃对街上的杏脯么?刚才回来的时候忘了给你买了,我这就去,顺便看看王婆婆那边的点心可出炉了,再给你稍带点,可好?”
宣瑜一听见这有好吃的来奖赏自己的话,自然是乐呵呵的直直点头,连同看着舒载策的目光都少了几分的哀怨,满满的都是喜色。
见状,舒载策弯唇一笑,只是不语,却伸手摸了摸宣瑜的脑袋,这才闲庭漫步般的往外走去,丝毫没有暴露出半点痕迹来。
只是待到他刚刚出门,拐到另一个弯口处时,脸上的神色却是全然变成了肃穆和严谨,更是带着深深的不悦。
“殿下。”
轻砚一直跟着舒载策出门,此刻看着舒载策站在这墙角处停步,自然是上前现身,跪地行礼道。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的么?”
舒载策这沉声的冷斥听在轻砚的耳中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事情哪里是逃避就能真正的被解决的呢?
“殿下息怒,只是国都那边派人来调查不说,而且西北境内也有了些许的消息,属下认为这些消息还需要请殿下您亲自过目啊。”
既然轻砚都如此之说了,舒载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必定不怎么简单,可问题就是因为他预想到了事情的为难,才有了这般自欺欺人的错觉,只想一味的如此逃避下去……
仿佛,自己不是什么王爷皇子,而宣瑜也不是什么成王遗孤,就让那些前尘往事都随风逝去吧。
可惜原本会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随着先帝的驾崩而跟着被掩盖,然而最终还是躲不开这些宿命的追求和席卷,仿佛这些事情最终都是需要一个结果出来的,而无法被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总是让舒载策体会到了深深地无奈和命运的凉薄。
有时候,有些事情,的确是如此这般的让人们感到无力应对,就像是你拼命的想要将自己给隐藏起来,但是外面总是会有一些事情让你不得不现身去解决。
兴许有人会说这样的行为是极度的自私,可既然人活着,不都是为了一个自己,那何必又要去强调别人的自私与否呢,在你的所作所为之前难道不该先来审视审视自己的行为,再去评判别人的生活么?
比起这些的思想,评判才是真正的可怕,再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被无限放大而又无端的伤人伤己了,那些总是会被渴求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是相互再做对而已。
只不过我们真的无法去控制这些,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样,这本身就是一个自己跟自己较劲儿斗争的过程,只是我们都希望在这个过程里,能够战胜了一切。
——
临近晚间,宣瑜正坐在庭院里痛快的吃着舒载策买来的杏脯和点心,外加上舒载策如今这高超的做饭手艺,更是让宣瑜一个不留神就吃个撑了。
“呼……真好吃啊。”
等到宣瑜摸了摸自己被吃的滚圆的小肚子后,倒是忍不住的调侃一句……
“唉,自从你来了我这儿啊,我可是足足胖了十斤呢!”
舒载策被这话说得一愣,随即笑道:“胖点才好,你以前就是太瘦了,怎么看都跟个孩子似得,如今胖了点,也显得越发可爱了。”
宣瑜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哄骗自己的鬼话,直直的翻个白眼过去,嘴上更是不饶人的嘀咕道……
“可爱可爱?是想说我可怜没人爱么?”
舒载策哪里听得懂宣瑜这样的话,越发睁大了眸光堪堪对上,那一副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自己竟然被掉入了圈套的脸色,倒是看得宣瑜暗暗好笑!
自然是没等这舒载策从愣神中开口一句,就当先拍了拍他放在桌案上的臂弯,一脸了然的无所谓道。
“放心吧,我跟你开玩笑呢,再说了……这天大地大,我才不想要别人呢!”
宣瑜这话倒是不假,她这样的性子只恨不得整天都在这山野丛林之中上蹿下跳的才好,偶尔闲的时候看看书写写字,亦或者自己来了兴趣也可以写写话本子在跟小镇上的那些戏班子,亦或者是说书人聊聊天,一起评个剧等等——
只要一想到这些闲散浪荡的好日子,宣瑜就觉得生活里充满了无限的美好,可要是有人突然跳出来打乱了她这样的生活嘛?
呵呵,那真是抱歉了,这样的人,只怕是要被宣瑜记恨上一辈子喽。
然而,眼下这个人虽然不是舒载策,但是嘛——
一整个晚上,舒载策都是心不在焉的神色,虽然他极力的在掩盖着自己的情绪,可宣瑜又不是傻瓜,更是跟他相处了这些时日了,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情,于是?
等到这晚饭结束后,宣瑜当先起身,主动要求要洗碗收拾的说道:“既然我都吃多了,那就正好活动活动的好,反正我瞅着你好像没睡醒似得迷迷糊糊的,别一会儿把碗给打了。”
说罢,宣瑜已然当先起身的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盘子了,然而——
要是往常的话,舒载策定然会第一时间出来阻止,要只要,自从舒载策来了之后,宣瑜貌似还真的是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洗过了呢。
这突然间的如此巨变,还真是让宣瑜不得不在心里狐疑一阵了。
“喂?你到底怎么了?”
等到宣瑜终于忍不住的将手中的活放下后,一阵迈步上前,直直的对上舒载策这魂不守舍的表情,质问道。
“呃?”
这下,就算是舒载策再不想说,再不愿意说,怕是也不能不说了吧。
“阿瑜……其实我……”
然而,比起舒载策所知道的所有消息,他更希望自己带着宣瑜就此远走高飞,至少就这样躲着一年又一年,反正只要他们不现身,就算是舒载筠再怎么下旨强留也是无用了,不是么?
可惜这样的想法始终都只是想想而已,竟然半点都无法实现呢。
舒载策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宣瑜的这幅质问神色,不禁的叹息一声道:“对不起,阿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
舒载策顿着后话,缓缓地握紧宣瑜的手掌,自己明明说过要这样保护她一辈子不受到任何伤害的,可是当真正的事情眼看着就要发生的时候,他却是如此的无力应对。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照顾我照顾的很好啊?我都被你养胖了呢!你还想要怎样啊?”
宣瑜这话,怎么听得都像是自己被舒载策当成了小猪在养似得,不禁让舒载策的心里浮现一丝丝的好笑,同时也多了几分的叹息,只是越发用一双温柔缱绻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人。
舒载策只想将宣瑜的这份心思认真而又完整的保存着,只要她愿意或者喜欢在这样的山野丛林之中无限的生活下去,那么自己也愿意就此一直陪伴着她前行。
但是唯一不同的则是——
那些看似可以被短暂忘记的身份和身上的责任,始终有一天都会上门来找到,即便是在这之前已经被逃避了很久,但是当该面对的时候,依旧如此啊。
“阿瑜,凌久已经是西北王了,载筠当了圣上后,当即下旨册封你为长公主,凌久已经打算向载筠求娶你了。”
最终,舒载策还是对上了宣瑜的目光,将这样的一番话一句句的说道,只是他对上宣瑜的眼神里,除了满满的不舍之外,还有着不少的愁绪。
宣瑜看得出,这的确是一件棘手的事情,然而——
“这个该死的凌久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啊?”
宣瑜虽然也猜得出一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这个凌久定然还有着自己的计划和事情要去做,她并不会责怪凌久会在关键的时刻就那样的走掉,毕竟谁也没有说要对谁负责的话,更别提是遇到了极其重要的大事呢。
然而,等到此时此刻,这些看似已经有了一切的人却总是不能满足与自己的心里,不断的去强求别人来讨好自己的妄想么?
宣瑜好一阵破口大骂,倒是让舒载策一开始的担心少了几分,至少他还能看见宣瑜如此活力四射的样子,倒还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吧,也免得让宣瑜跟着自己一起愁眉苦脸了。
“没关系!没关系!难家伙就是脑袋有病!再说了,他来求娶我?那不是个笑话嘛,我怎么会嫁给他!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要嫁人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