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对峙的画面在这一刻被定格,周围伏地叩首的人一片,再无半点声音,就连那些手握刀剑的士兵们也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等着新帝的一声下令。
可是……
太后知道,嘉珩自己也知道。
在没有得到宣瑜的确定消息之前,是绝对不会如此草率动手的,更不会轻易的选择最坏的一条路。
沉默,一直延续了良久,直到嘉珩深深地看着太后眼神的神色,早已没有了往昔的半点念情……
“朕,要见阿瑜,要知道她是否安好,否则……就算是朕不答应,就算是你真的伤害了阿瑜,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上前一步,嘉珩的话中早已不再将太后当做自己的母亲,眼前的人只是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太后,而不是那个心疼自己,记挂自己的母亲了。
人,总是会变得,虽然他们会变得不尽如意,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好,就让你带走她,不过你要知道,哀家用银针封住了她的穴位,这几日就先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吧,也好让你腾出时间来准备登基和大婚。
哀家已经着礼部尚书大人准备好了这两项事宜,如今先帝新丧,一切都不宜太过宣扬,还是要从简的好,圣上以为如何啊?”
一听见嘉珩总算是点头后,太后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只是这其中各有各的把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好……真好……太后的手段,朕岂会不佩服,朕都差点忘了太后可是连先帝都能掌握的人,怎么会区区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只是还请太后记住了……
一旦阿瑜有了损伤,我要的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
顿着后话直逼太后,那双明明想象的眼神里,除了母子血缘外,还剩下什么?
“要命!我会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阴狠的话悄然落下,嘉珩再不废话,直闯内宫,更是一脚踹翻了试图阻拦的侍奴,径自将内室的宣瑜抱走。
那临走前掀起的一股冷风直直的丢下,就像是打在太后的脸上一般。
不过……
太后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其它的,早已不是她在乎的了。
……
正德殿。
“启禀圣上,四皇子殿下求见。”
从中宫回来后,嘉珩就谁也不理,谁也不见,更是什么也不管的抱着怀里的宣瑜坐在榻上发呆。
怀中的人没有半点反应,除了气息还算平稳之外,整个人就跟睡着了一般,嘉珩根本不需要传唤太医也明白,这宫里人的医术谁会胜过当今的太后呢。
只是正深思之际,却听见这外面侍奴的传报,眼神越发的有些阴冷,如今这皇宫之内的任何小事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更是知道宣瑜之所以会中计还要少不了这位……
四皇子呢。
按理说,嘉珩已经登基,这皇子也该改口为皇叔了,可是嘉珩尚未下旨册封,这四皇子也好,正在灵前守孝的三皇子也罢,也不过是区区一介皇子殿下罢了,只等着被发落呢。
“叫他给朕滚进来!”
总算是能来一桩可以让自己发泄发泄怒火的事情了,嘉珩将怀里的宣瑜好生放在软榻上,仔细的盖好锦被后,才抽出佩剑一路往殿外走去。
不等那侍奴传报,嘉珩已经大步流星的冲到了院子里,只见……
“唰!”
刀剑出鞘,刺耳的钟鸣声在耳边响起,又落在了四皇子的肩头,堪堪削掉了一截短发,也堪堪落在了地上。
“你还有脸来!”
一想到宣瑜深陷险境的计划里还有四皇子的种种参与,嘉珩这颗已经被背叛过的心,更是千疮百孔了。
如今,连自己的母亲都变得面目全非,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曾被改变的呢。
“皇兄息怒!皇兄息怒啊!”
一把握着肩上的长剑仰头哀嚎,四皇子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嘴里更是忍不住的解释道……
“还请皇兄相信我,我并不知道太后她会在膳食中动了手脚,我只是因为去了太后的宫中知道我母妃被囚禁不得见面的事情,随即又被太后指派着前去告诉阿瑜你即将大婚的事情。
我这才去御膳房做了吃食一起带去,根本不知道这膳食里会被他们动了手脚,这才导致阿瑜昏迷而被强行带走,还请皇兄息怒!还请皇兄看在我担心母妃的事情上息怒啊!”
四皇子又不傻,更不笨,他当然知道顺了太后的意思,也不能忤逆了嘉珩的意思,况且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宣瑜是嘉珩的软肋呢。
而自己……
却是偏偏撞上了软肋呢。
“哼!好一个孝顺的四皇子呀,朕没工夫听你说戏,你给朕记住了,阿瑜无事还好,要是有事……你们谁也别想着侥幸逃脱!”
“皇兄……”
肩上的长剑终于被收回,四皇子深深叩首,只觉得眼前一阵冷风拂过,嘉珩已经大步离开了,唯有自己一个人被丢在院子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
太后的医术嘉珩从未怀疑,所以也不会抱有什么奇迹可以发生,宣瑜这些天就跟醒不来的木偶娃娃似的,一直躺着。
而外面的事情依旧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圣上,这新制的宫衣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先试穿一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织造府的人会再行改正。”
“不必了。”
虽然这些大婚的事情不需要嘉珩去操心,但这时不时会来打扰一二的奴才们还真是不长眼啊。
如今太后的中宫简直要比嘉珩这里的正德殿还要热闹,就跟太后要嫁人似得?
好在这朝堂上的奏折还是一如既往的送进了嘉珩的手中,只不过……
自打自己开口允诺了太后迎娶端映桃为皇后后,这宫里的朝臣们也有不少都是看风使舵的主,如今更是打着主意想要自己的女儿也跟着进宫,为妃为嫔的都好呢。
“啪!”
“圣上息怒。”
手中的奏折被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嘉珩这紧皱的眉峰里不知道夹杂了多少恼怒,连着宫里宫外的奴才们都纷纷跪地叩首,只可惜……
“滚出去!”
一声冷斥丢下,如今早已烦躁不安的嘉珩,连带着脾气也跟着水涨船高,更是谁也不敢去招惹的了。
“是。”
可是等到这宫殿内外都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嘉珩却又恍惚的觉得这孤独的滋味似乎要没完没了了。
起身,推门,再落座。
看着宣瑜这紧闭双眼的睡颜,嘉珩握着她还算是有些体温的手心深深地叹息……
如今,自己也只有面对宣瑜的时候,才能说些体己话了。
“阿瑜,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些的,对吗?你还说你只想在我身边当一个随时侍奉的女官呢,不过你放心,我说了后宫形同虚设就会如此,绝对不会食言。
虽然你不在乎名利地位,但我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你,没有地位和权利的傍身,也只会让自己深陷险境,就像这次一样,不是吗?”
恍惚中似乎明白了太后为何会变得如此狠辣,也明白了人究竟会为了什么而改变,也许只有当你低到了尘埃里之后,才会觉得只要能爬出这个尘埃,那便是什么代价也值得付出了。
“来人!”
“圣上?”
“宣中书令,顾命大臣觐见。”
“是。”
扬声一句落定,嘉珩的眼中已经有了最后的抉择,手中的诏书也跟着一封又一封的下发,动作快的连中宫的太后也未曾回神,就已经成了昭告天下的事情了。
……
“什么!”
“太后娘娘息怒,圣上已经下旨,册封嘉府为嘉国公,位列皇亲宗室首位,册封嘉瑜嘉小姐为郡主,飨长公主份例,在宫中更是可以随意侍奉在圣上身边。
至于嘉大人嘛……倒是没有什么封赏,还是官在原职的尚书大人,只是圣上向众臣下旨,说是后宫只有皇后即可,不需要其他任何妃嫔了。所以……”
后面的话这汇报的小太监也再不敢多说了,不过高座上的太后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风向。
嘉珩这是等着众臣们一起谏议端家的做大呢,这太后和皇后都是端家的人,甚至连禁军统领也是,整个皇宫的几道重要关卡都在端家的人手中,那是不是意味着端家会随时造反呢?
且不论这当今圣上也流着端家的血脉,就说这三宫主位有两宫半都是一样的,那这大和国还算是大和国吗?
瞬间将矛头指向了端家,更是指向了太后的招数,着实让太后一干人有些措手不及,嘉珩趁着他们准备大婚的时候来了这么一手,当真是打脸的很呢。
不过……
“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半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太后摆摆手,这空荡的大殿里,除了眼前准备的一片喜色大红外,也只剩了她一人而已。
曾几时何,自己总是幻想着能看见自己的儿子幸福的大婚成家,当初也是看好嘉府里的小姐的,可事到如今,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母子俩走上了这样一条分道扬镳的道路呢?
“唉……”
太后不是没有深深地反省,也不是没有深思熟虑的思考,只不过这些思考都抵不上其中的权利更有分量罢了。
……
庆阳殿。
“三哥,你在父皇灵前守孝多日,辛苦了吧,这杯酒弟弟敬你。”
太后和嘉珩斗得如火如荼之际,宫中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就像是被人彻底遗忘了一般,两人此刻倒是能忙里偷闲的聚首与桌前,自然是免不了觥筹交错的。
“四弟,听说你之前将阿瑜送去给了太后?惹得皇兄大怒与你?”
“唉……说来是我有错在先,怨不得别人,别说是皇兄训斥我了,就是等阿瑜醒来了,我还要亲自给她道歉呢。”
“哦?这么说来阿瑜到底是怎么了?我这些天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听下人们议论,却又听得不清楚,你快点给我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太后利用阿瑜逼着皇兄迎娶端家的女儿为皇后罢了,如今皇兄已经命令下旨,除了皇后外,后宫再无一人进入,不仅是朝臣们议论纷纷,就连端家自己人,只怕也是惶恐纷纷了呢。”
“这个太后,也真是有些过分了,怎么能这样逼着皇兄呢,唉……说到底,还是你跟定太妃的母子情深。”
“说什么这些呀,如今我只盼着皇兄的大婚一过,这诏书下来,我就带着母妃平平安安的离开这京都,再不回来的好,也只求阿瑜能相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仰头看一眼天上的明月,四皇子想起之前跟宣瑜的种种,眼下的心里除了遗憾之外也别无可耐了。
“说得也是,你还有你的母妃要去照料,而我呢……呵呵?如今早已是孑然一身了,也不知道是否能得到皇兄的宽宥,好让我也去了封地自由生活。”
“三哥,你也想远离京都吗?”
“那是当然,如今这京都里的气势连小孩子都看得明白,哪里都是端家的人说了算,就算是皇兄自己,不也算是半个端家的人吗?
你说,我们搅和进去能有什么好处呢,还不是被人利用,当做棋子而又不断的操纵吗?与其那样等着被人牵制,不如自己早早的抽身离开。难道……
此处还有你什么放心不下的?”
缓缓对上四皇子的眼神,三皇子的问话里其实早已不言而喻了。
“还能有谁会让我放心不下,当日我的确觉得阿瑜为人有趣,很想相交,可是我们身为皇子,身处皇族,每做一件事都没有那般简单的涵义,即便是交个朋友也是如此。
以至于阿瑜到了最后对我有些偏见也是正常的,扪心而问,我自己也的确未曾做到真心待她,不是吗?”
端着面前的酒杯仰脖而尽,那明明是一股清凉滑入喉间,可是到了胃里却腾起一团火焰,烧的四皇子竟是红了眼圈。
“罢了,罢了,你我的都一样,正好趁着如此明月,你我来个不醉不归,免得来日各自封地两不相见,怕是连一杯薄酒也无法对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