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的马车里,李世民探头望了望郧国公府的大门。
某不是来和解的吗,怎么又收到谏言了?难道说,和这小子就聊不得家常话了?
嘿嘿,若是经常把他招过来,收获必定是满满的了。
郧国公府的下人们随着殷元父子身后,恭敬的送走了李世民之后,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苍天庇佑,太子终于来咱府上来了!”
“就是啊,太子这一两年内经常出入宗室或勋贵府上吃酒,今日总算到咱府上了~~~”
“还好是来了,否则遇到其他府邸的下人们都抬不起头了。”
“就说嘛,以阿郎的官职、大郎君和二郎君两位未来的驸马都尉,太子不会不到咱府上来的,一定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要是能再来几次就好了。”
“几次?俺不贪心,一年内太子能来两次就行!”
“你们说,太子到咱府上来的消息传出去后,谁会第一个来拜访的?”
“谁是第一俺不知道,就希望多来些客人。”
“就是!那些宗室咱府上比不了,就那些从一品或正二品的府邸里,有几家比咱国公府更高贵的?凭什么就没人到咱府上拜访?”
“以前俺还忧心是不是太子有意冷落咱郧国公府呢,现今看来,好像也不是。”
“呆货!若是有意冷落咱们阿郎和郎君,还会让二郎君到东宫去教导皇太孙?”
“真是看不懂啊~~~”
“行了,少说几句吧。都打起精神,一个不好,从明日开始客人就多起来了。咱可不能给阿郎和郎君们丢了颜面!”
送走李世民后,殷元沉默的走着。
快到西院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你下午都和太子说了些什么?关于分族产的事情,他是怎么问的?”
殷清风一字不漏的述说了一遍。
在橘黄的烛光照映下,殷元的脸『色』在不停变换着。
殷清风更相信,这只是因为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的缘故。因为,他从未见过殷元的表情如此多变过。
长叹了一声,殷元道:“从颜府返回来的路上,阿耶就在猜测着,太子反应如此之快,到底是喜是忧。”
他有些忧虑的看着殷清风,“从你与他的问对中来看,他可能只是想对你表达一下关爱。在分族产这件事上,他可能不在意,也可能是看穿而不说穿。
但之后你就犯了错了!
今日你对他说起的那些谏言中的随意哪一谏,若是由别人向他进谏,一场富贵是免不了的。
当初,你在军事学院里当着那么多的文武面前献策不断。阿耶虽然担心,但也以为是太子有意让你在文武面前扬名,为你以后出仕做铺垫。
但今日看来,是你不懂得何谓‘满招损,谦受益。’啊。
罢了,你回去书写百遍《尚书》,尤其是《大禹谟篇》。
风儿啊,你要始终记住:你的一言一行,关乎着家族的前程,你要谨慎啊~~~”
殷元提着灯笼走了,留下殷清风在风中自悟。
李世民喜气洋洋的回来东宫,“观音婢,看我给你带回什么来了?”
他献宝似的将装有酱驴肉的食盒展示给长孙氏看。
等长孙氏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又快速的收回手臂,“我让人去热一热,你等着啊~~~”
等宫娥出去后,他快意的说道:“真是让观音婢料对了,那小子又有绝妙的谏言了!”
长孙氏无奈的看着李世民,“妾身是让二郎去找到闲聊,通络通络你们翁婿情感的,可没让你去...”
没等她说完,李世民抱屈道:“不是我非要问的,都是他自己主动说的。”
“好~~~”长孙氏像安慰孩子似的,“那二郎说说,他都是怎么主动的。”
李世民兴奋的将这半天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完,他眼睛亮亮的等着爱妻的赞扬。
长孙氏将他的手握住,“二郎,你可曾听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李世民有些发蒙。
这是要考校学问吗?与那小子有关系吗?
但他还是点点头。
长孙氏语重心长的说道:“源于《周易》中《丰篇》‘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的这句话是说:月圆之后就开始向缺损转变,水满了就会溢出来。”
李世民还是不知道爱妻想要表达什么。
“清风时刻想着要为你这叔叔效力,他心中那些想法在见到你之后,就止不住的“溢”了出来。
所以,若不是他心里有你,又怎么会在见到你之后“溢”出来呢?”
李世民恍然了,“这么说来...”
“若是他心中没有你这叔叔,或者他是大『奸』大恶之人,安能不顾忌你的猜忌而不停的进谏?
二郎,你得他,你留下万世青名,大唐得他,万世长存。
你,可不要让他的心冷了...”
李世民严肃的说道:“观音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孙氏『露』出和煦的笑容,“妾身这后半生,就想看着你们翁婿、他们姊婿和妻弟间,能齐心合力的把大唐治理成他口中的那个永世的大唐帝国。
二郎,你能做到吗?”
“能!能!”李世民快速的点头,将长孙氏的双手捧着胸前,“一定能!有你陪伴着,一定能!”
长孙氏甜蜜的笑着。
李世民看着爱妻,傻笑着。
“啊~~~热好了。”李世民接过瓷碟,“快来尝尝,比牛肉和鹿肉还鲜美呢。”
美味出自殷清风,长孙氏自然是抵挡不住诱#『惑』的。
李世民期盼的问道:“如何?”
长孙氏一边咀嚼着,一边凤目眯成一条线的点下头。
“嘿嘿,就知道观音婢一定喜欢的。”李世民欢欣鼓舞,“那小子说了,让你每日最少食上这么一碟。”
他有些吃味了,“他怎么就没对我说呢?”
长孙氏好笑的夹起一片,送到他唇前。
李世民伸头叼进嘴里,含糊的说道:“有观音婢的爱护就够了。”
“满招损谦受益呐~~~”
殷清风不停的回想着殷元的话。
这道理小爷懂,可小爷能怎么办呢?
不时常的表现出自己有用之处,谁知道李世民什么时候下黑手呢?难道小爷不想当一个架鹰遛狗的纨绔吗?这,都是命啊~~~
将烦心事儿丢一边,殷清风安心在家养伤。
他明年要出去游学,东宫里的那些学生要安排好。
蒙学班的小崽子们可以让别人接手,毕竟东宫里有那么多有文化的宫女。实在不行,掖庭宫里那些罪官的家属或也可以顶上。
等他走后,月眉依然教语文,繁星、鱼娘和妮子分别教数学、历史和地理。
他的计划是,繁星教数学,鱼娘教地理。
历史他想指定妮子来教,毕竟她读的史书多一些。
但教书这个活儿,本身的基本功是一回事儿,能打动学生,将学生的注意力集中在课本集中在学习上,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在走之前,他一定要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眼下,他正坐在繁星的房间里。
繁星的伤口早就结痂,行走已经无碍。
女人多了也有烦恼,没有足够的时间对她们每个人单独相处。所以,他不想损失这个难得的机会。
殷清风给《史记》断句不能停,争取在春节之前搞定。
但也不能冷落了繁星。
他让繁星先把已经断好的手稿装订在一起,再让她尝试着挑错。
“郎君,”繁星问道:“你说,司马公是怎么知道那么遥远的事儿的?”
解开心结后又有殷清风多日的陪伴,繁星渐渐恢复了活泼的本『性』。
殷清风放下笔,“先说说我们现今有哪些史。
三国时代,吴王孙权曾对他的将军吕蒙说,他自掌管军政事务以来,觉得阅读“三史”和各家兵书对自己大有裨益。
《后汉书》成书于南朝刘宋,在它行世以前,“三史”通常是指《史记》、《汉书》和东汉刘珍等写的《东观汉记》。
《后汉书》流传后,取代了《东观汉记》,列为“三史”之一。
“三史”加上陈寿的《三国志》,就是现在现在读书人说的“前四史”。
“前四史”之后,还有南梁沈约撰纪传体史书《宋书》、南梁萧子显所撰纪传体断代史《南齐书》和北齐魏收所着的纪传体断代史书《魏书》。
以上七卷史书,都成书于秦朝之后。
先秦时期的史书有很多。如:《尚书》、《春秋》、《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战国策》和《吕氏春秋》等等。
有些史书是史官当场记录,然后整理成册并流传下来的的,有些史书是后人根据前人的典籍归纳为一卷史书的。
司马公在写《史记》之前,阅读了大量的先秦时期的典籍。
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被称为史书的典籍外,还有像《论语》、《孟子》这些只要包含了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的典籍,他都整理在一起。
你刚才问的,‘司马公是怎么知道那么遥远的事儿的’。这就要说到史官了。
据说,在夏代末期已设置了史官。官名叫太史令,也称太史。”
看到繁星脸上的表情,殷清风笑道:“你是不是会问,既然史官是在夏代末期才设置的,那夏代以前的人物和事件是怎么被记载到《史记》当中的,对不对?”
繁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殷清风伸出手指头,“两个字:推测。也可以说是臆造。”
繁星不敢相信的捂着小嘴儿。
殷清风说道:“首先,先秦的典籍里的确记载了很多夏代之前的事情,司马公不可能不采用。
其次,夏代不是凭空而来的,在他之前一定是有一段历史,或者说是很长的一段历史没有被记载并流传下来。
最后,人们都希望自己的祖先有着辉煌而又悠久的历史的。
所以,哪怕司马公明知道能查询到的,有准确的年代是始于一千四百六十六年前的国人暴动,他也不得不在这个基础上不停的往前推导。”
繁星怯生生的问道:“郎君,你怎么知道国人暴动距今是一千四百六十六年?”
..
要不要问的这么狠?
殷清风无奈的解释道:“根据史书一点点推导啊。
西周到了周厉王统治时期出现了严重的社会危机。
不得已,周厉王任用的大臣实行“专利”政策。一纸公文将山林资源收归中央拥有,禁止平民打鱼狩猎,取缔私田增加税收。
这一系列政令,闹得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于是,西周首都镐京,也就是咱们梧桐新村附近的平民开始暴动了。
这里的“国人”是指西周和春秋时对居住于国都的人的通称。
国人暴动后,周厉王已无法回到镐京,太子静也不能马上继位为王。在这种形势下,召公与周公代行王政,并改称年号为“共和”,史书称为:“周召共和”。
周召共和后,周王室日趋衰微,逐步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局面。尽管有短暂的宣王中兴,但周宣王之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西周最终被犬戎所灭。
根据这个记载,从国人暴动往下计算到东周的建立,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再到前汉的建立,再从前汉、后汉、魏晋等等朝代存在的时间,算到现今的武德年,差不多就是这么长久了。”
繁星吐了下香舌,仰慕的看着殷清风。
“再说刚才的话题,”殷清风继续说道:“从国人暴动推导到大唐,可以计算有多久的时间,同样,司马公也依照先秦史书的记载往前推导。
至于怎么推导,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凭着推测二字而完成《史记》的。
我们现在书写的笔体,有行书,草书,隶书等,都是汉代以后古人们逐渐演化出来的。
而汉朝之前,则是秦朝统一文字的小篆体。再往前,据说是始于夏代伯益所创大篆体。
但问题是,我们见不到夏代的大篆体,也没见过西周时期的大篆体。
所谓文以载道,同样文也载史。
传说,在《易经》和《诗经》之前,还有《三坟》、《五典》、《八索》和《九丘》以及《河图洛书》出现过。
《三坟》是三皇的书,即伏羲、神农、黄帝之书;《五典》是五帝之书,是指记录五帝事迹的五典。
八索为《道索》、《政索》、《牧索》、《天索》、《地索》、《水索》、《山林索》,每索八篇,共六十四篇。
据传是黄帝时一个国君所着,也有说是伏羲时代的书籍,
九州之志,谓之《九丘》,所以说《九丘》是为一部实物地图地理书,有可能是一幅画着山川河流的画。
《河图洛书》是伏羲时代就存在的图案,后世将这图案汇编解读后,逐步形成了一部古老的书籍。
据说,《易经》等古籍就来源于这图案。
可不管后人的典籍里把《三坟五典》等记载得再详细,我们今人没见过,就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它们存在过。
同样,后人见不到《三坟五典》,也就不能理直气壮说黄帝伏羲存在于哪个年代,他们做的事情是不是像《史记》等典籍里记录的那样。”
“那...”繁星不知该不该问,“国人暴动之前的历史,是把它们当做是真的还是假的?”
殷墟找到了,甲骨文也定『性』为商朝人使用的文字,白皮猪们就承认中国历史上存在过一个商朝,但他们不承认有夏朝的存在。
它们的理由是:没有发现关于夏代使用过的文字。
这个就踏马的不讲理了!
一九五九年夏,我国着名考古学家徐旭生先生率队在豫西进行“夏墟”调查时,发现了二里头遗址。
之后多年的考古证明,这里是宫殿规模的遗址。
但遗憾的是,在出土文物中只有二十个被称为文字“符号”。
这个遗憾就成了白皮猪攻击和污蔑的理由。
认为如果中国人把这个符号当做“夏文”,那么夏代的文字不够成熟,不成体系。所以...呵呵呵...
虽然仓颉这个黄帝时期的造字史官可能是后人杜撰出来,但中国的文字真的就是从甲骨文开始的吗?
白皮猪无法回避以郭沫若为首所提出的,“甲骨文是一门相当成熟的文字”。
这句话的含义就很清晰了:甲骨文之前绝对有别的文字存在,或甲骨文的定型有一个相当长的发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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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为这些破事儿费心思了,反正小爷也不是考古学家。等把这个地球上的人都虐一遍,咱大中华还不是想说啥就是啥?
为了这个目标,干!
殷清风笑道:“强大的人,说啥就是啥!把所有怀疑的人都干掉了,就没人怀疑了!”
繁星憋着嘴看着殷清风,“郎君,你这叫文不对题,所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