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做家主?
殷清风完全愣住了。
他现在早不是刚来唐朝时的那个小白了,对家主二字的含义他了解得很通透。
一个家族的各支房老大叫族长,一群族长的老大叫家主。
如果把家族比作江湖帮派的话,家主就是帮主,各族长就是各分舵的舵主,族老团成员就是长老。
但家族与帮派总是不同的。
帮派的成员由外部吸纳而来,家族成员是自己繁衍出来的帮派成员可以脱离甚至叛离帮派,但家族子弟敢这么做,家族就是杀了他官府也是不管的。
杀人了还不犯法?
没错!
官府的官员也是出身各个家族的,他们最开始学习和遵守的规矩就是宗法制而不是皇室颁布的法律条文。
宗法制度是由氏族社会父系家长制演变而来的,是王族贵族按血缘关系分配国家权力,以便建立世袭统治的一种制度。其特点是宗族组织和国家组织合二为一,宗法等级和政治等级完全一致。
在秦朝之前,宗法制度的出现是为了保证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平民、奴隶这几个阶级的秩序不能被破坏。
随着秦汉王朝的大一统的开始,为了继续保持统治秩序不被破坏,于是就有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等三纲五常的出现。
之后的历代封建王朝逐渐完善了新需求下的宗法制度,才建立了由nn、族权、神权、夫权组成的封建宗法制。
宗法制度对我国社会演变有着两千多年的影响,这些影响在现代文明看来,大多是负面的。
一、宗法制导致中国父系单系世系原则的广泛实行。
所谓父系单系指的是血缘集团在世系排列上,完全排斥女『性』成员的地位,女『性』在财产和宗祧继承方面是没有权力的。
汉代统治者为加强家庭中丈夫的统治地位,制造了“夫为妻纲”的理论,汉儒又总结了“『妇』女七出”,若有『妇』人触犯了这七条就剥夺其家庭财产的继承权。
在某些专业技艺、技巧方面有家规行规,如“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女”。
从政治权利方面体现,则是不允许母系成员染指且也不传给女『性』的后代,因此,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在历史上一直被看作不正统,遭到满朝官吏的非议,史家的谴责。
二、宗法制造成家族制度的长盛不衰。
在封建社会时期,宗族主要以家族方式体现。家族长盛不衰的依据有祠堂、家谱、族权。
祠堂主要供奉祖先的神主排位,对祖先的崇拜,是我国传统文化心理的一个重要特征。
对祖先的祭祀是最重要、最严肃、最重的礼制,“礼有五论,莫重于祭”。
祠堂也是宗族的祭场所,还是向宗族成员灌输家规、族规的场所,所以祠堂起强化家族意识、维系家族团结,在精神上起到训导家族尊宗的作用。
家谱是家庭的档案、经典、家族法规。主要起到止战『乱』、流动所导致的血缘关系的紊『乱』,防止家族瓦解的作用,还是解决家族纠纷,惩戒不孝子孙的文字依据。
家族制度长盛不衰的最主要标志是族权。
族权凭借自己的血缘宗法制的特点,比nn更直接的管理族中子弟。可以对家族成员毫无顾忌地施加教化,甚至对违规的成员实行处罚。
家族子弟更忠诚于血缘亲属关系组成的家族,而不是皇室的nn。他们形成了一个个“山高皇帝远,村落犹一国”的独利自治的乡土社会。
在利益面前,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对本家族是否有益,而不在乎对皇室的统治是否有危害。
封建制度是不提倡子女分家另过的,但只有足够财力的大家族才能做到这一点,而贫寒之家则无财力支持。儿子成亲后就允许其另立门户的。
所以,大多出身豪门名门的贪官是为了家族贪腐,而大多出身贫寒的污吏是为了自己的家庭而贪腐的。
三,宗法制导致中国出现“家国同构”。
家与国同一结构是宗法社会最鲜明的结构特征。
家国同构即家庭或家族与国家在组织结构方面具有共同『性』,也就是说不论国家或家族、家庭,他们的组织系统和权力结构都是严格的父权家长制。
家国同构的共同『性』具体表现为“家是小国,国是大家”。
在家庭或家族内,父亲地位尊,权力最大在国内,君主的地位至尊,权力至大。
所以,家长在家庭中就像君主一样,即“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而君主就是全国指名的严父,各级行政长官也被百姓视为父母,所谓“夫君者,民众父母也”。
所以,家国同构可以看作父亲为一家之君,君为国父,君与父互为表里,国与家是彼此沟通的。
这种结构表明宗法关系渗透到社会各个方面,它掩盖了阶级关系、等级关系,家国同构直接导致了家庭或家庭成员和国家子民品质的统一,这就是忠、孝同义,也即“求忠臣于孝子之门”之说。
忠的内容和孝一样都是对权力的绝对顺从,所不同的仅仅在于他们所顺从的对象不一样。
孝经中称:“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
忠和孝就成为中国的道德本位,也有了愚忠愚孝的说法。
对宗法制度和族权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的殷清风,在听到殷闻礼让他做陈郡殷氏的家主,第一个念头就是感到不可思议。
宗法制度和族权的核心是嫡庶制,又有“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仪礼制度在前,殷闻礼等人怎么就敢和他一样打破旧制度呢?
仅仅因为破除嫡庶制能带来的好处?就不怕驾驭不了这种破坏后的新秩序?
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又不像是试探。若是他们觉得他胆大包天肆意妄论,完全可以利用族权将他干掉啊。
当然,有着李世民的赐婚,他最多就是被撵出家族,杀他的头还是不敢的。
也就是说,他们深思熟虑了?
殷清风对于这个完全超出他想象的提议,快速思考着。
“可否请令名叔父前来?”
期待中的人同样一愣。
殷闻礼看了一眼殷外臣后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令名叔父作为嫡长子,迟早是参与家族事务的。今日这次商议和决定,或许令名叔父没有资格发言,但让他来长长见识也不是坏事。”
殷闻礼在殷嵓最开始提到废除嫡庶制时,心中是极度愤怒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京兆堂那些人被裴氏收买了,要来破坏殷氏的安稳的。
等到殷嵓又说到考核等事宜,他才冷静下来思考其中的利弊。
即使他在后来认为以考核制代替嫡庶制是可行的,但他心里还是不痛快的。
若是殷氏实行考核制,陈郡堂这边只有他这一支是受到影响,其他支房则是完全收益的。
但他同样也清楚,若不是当初殷元主动搬离通化坊,殷氏家族也是殷元一言而定的,根本不会像现在这般以平等的姿态与他们坐在一起商议。
而他这所谓的嫡支,也是因为殷元的离开并成立京兆堂,才由庶支变为嫡支的。
他这一支坐上族长的位置才几年,就又回到当初?他不但自己不甘心,也为自己的儿孙感到不甘心。
可是,这个提议他又反对不了。
不但叔父和其他叔伯兄弟同意了,就这提议的本身也是为了振兴家族的。更况且,提出这提议的人还是他们共同认定的未来的家主。
若是他阻挠提议通过,等殷清风成为家主后,族内一样能通过提议。若是殷清风再记了仇,他这一支可能举步维艰了。
现在殷清风提议他的长子列席,他当然高兴了。
“你不是提议废除嫡庶制吗,怎么又因为令名是嫡长子就让他列席了?”
殷外臣那沙哑的声音,让殷闻礼紧张了起来。
儿子能参与今日的商讨,对儿子的未来有着非常大的益处。若是叔父反对的话,他也只能默许了。
“回曾叔祖,无论嫡庶制是否会被废除,族中年轻子弟也是要培养的。
以令名叔父的年纪也快要出仕了。
若未来叔父能主政一方,除了治理民生外,更多是与各个家族交往。叔父通过对自身家族的了解,就能更好的与那些交往。”
“既然如此,”殷外臣对殷闻礼说道:“不若让几个已经成年的子弟都来参与吧,省得以后他们埋怨你偏爱。”
殷闻礼很清楚他的叔父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他自信他的长子更有才能,在中受益也会是最大的。
“闻礼这就去吩咐。”
殷清风站起身,“是清风虑事不周,就让风儿将功折罪吧。”
等殷清风出去喊人,殷外臣对殷嵓说道:“岩真呐,你有个好孙辈啊”
本就早已乐开怀的殷嵓笑呵呵的说道:“这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坐享其成”殷外臣感慨的说道:“难怪他要提议废除嫡庶制呢。
三年前,他只是一个族内毫不惹眼的庶子。家族对他最大的照顾,就是保证他衣食无忧罢了。在学业上,对他可是没有做到尽心啊。”
负责族学的几个人面皮抽了抽。
他们哪里能想到殷清风能有今日的成就,要是早能预料的话,不说当初他们会尽心教导,就是这份香火情,也够殷清风照顾他们的子孙后人了。
“咳咳”殷闻礼对殷元说道:“元儿啊,若是风儿以后做了这家主这财力方面”
他们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看中了永业集团的钱财。
永业集团这一两年到底敛了多少钱财,谁也说不清楚。但所有人都相信,那将是一笔让天下人都惊叹和嫉妒的数字。
等到殷清风做了家主,那些钱财必将由京兆堂一支独占,变为整个殷氏的族产。哪怕只是拿出其中的一部分,也是现在陈郡堂的无数倍。
有了这些钱财的支持,无论是他们用在仕途上,还是在其他方面,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人必将受益无穷。
他们推举殷清风来做这个家主,除了渴望能分润一些永业集团的钱财,当然也看重殷清风这个人。
以殷清风现在和以后的成就,他坐上家主后,殷氏这两支的族长,必然是要俯首听命的。
京兆堂本就是殷清风出身的支脉,陈郡堂这边又比不过殷清风,所以,有他坐镇家族,两支的族长基本不会有太大的权利。
既然族长的权利被削弱了,谁来做这个族长还重要吗?连族长的位置都不重要了,嫡庶制自然就可以改变了。
更可贵的是,嫡庶制被改变之后,他们的利益并没有受到损失。
家族越大越难治理。
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那样的家族为何现今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他们只分支而不分家。但这不分家的难处到底有多大?
看看那些庶支、庶子的待遇和成就就知道了。
有才能的、运气好一些,还能出人头地,还能为子孙挣得些家业那些没有才能的,除了一个名门子弟的名头外,并不比那些普通的农户强到哪里去。
但殷清风提出考核制之后,还提出了让子孙脱离京兆堂和陈郡堂另立郡望和堂号。
并且,还以族学为纽带,让分离出去的子弟在实质上并不脱离家族,大义上不属于陈郡殷氏,但钱财上依然能得到陈郡殷氏这边的资助。
只要他们的儿孙有才能,完全可以在长安城之外建立他们一手遮天的分支。再利用从族产中分得的钱财,他们的后辈子孙必然是比现在的陈郡殷氏更加兴旺了。
这么计算下来,嫡庶制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现在的关键就是,永业集团是完全算做是族产,还是能拿出多少来当做族产。
殷元一下被殷闻礼问蒙了。
从昨夜开始他兴奋的是振兴家族的重任已经由他的儿子完成,他死后能对得起伯父了,完全没想到殷闻礼把主意打到永业集团上面去。
他愧然说道:“让叔祖和各位叔父们见笑了。
永业集团是风儿早年离府出走后独自创立的,国公府那边只有妩媚坊的收益,永业集团其他的收益都在风儿手中。
不是我这个做阿耶的没有权威,只是『逼』迫他将钱财都收上来,就怕他再一怒之下脱离国公府。
诸位亲长也知裴氏那『性』情,风儿这些年对我这个阿耶、对裴氏并不亲近。若不是闻氏还在国公府内,他脱离家族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殷闻礼脸『色』不好看了,其他人也强不哪儿去。
若是不能从应永业集团里分润出来一些钱财他们和他们的后辈依然贫穷,富裕的仍然只是京兆堂那一支。那这考核制最终受益的,还是京兆堂啊
还要支持考核制吗?
殷元心里嘿嘿一笑。
次子对待钱财的态度,他比其他人都清楚。别人是渴望得到更多的钱财,但钱财在次子的眼里就是招致祸端的根源。
次子敢提出考核制,就是想着把钱财分出去。
但次子主动拿出来,和别人极力谋求是不一样的。
现在这些人想通过他这个做阿耶的去压迫次子把钱财拿出来,他若不反击一下,以后次子还不被他们继续算计着?
以次子那才能当然是不怕被算计了,但他不能不为次子着想,“要不等风儿回来叔父问问他?”
看你有什么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谋夺晚辈的钱财。
殷元在心里狠狠的说了句。
就算你真能说出口,你以后在风儿面前还有什么脸皮!
你在风儿面前没了长辈威风,以后这族内大小事务还不都得听从风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