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康定帝朱常存登基的几天后,武昌城中来了一队使者,为首的正是周秋裤。
这武昌城是南方大军阀左良玉的最重要据点。得知周秋裤是康定帝派来的使者,左良玉的心腹马士秀接待了他。
武昌署衙的大厅中,周秋裤、马士秀两人闲聊了起来。一会,马士秀便知道了周秋裤的来意。这不是他可以拍板的事情。
当下,马士秀便对周秋裤说道:“周将军请在此稍等,我这就去向左帅禀报。”
“那就有劳马将军了。”两人客套几句后,马士秀便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大厅外人声喧杂。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面若重枣的老人走进厅里。这个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左帅左良玉。
周秋裤虽然没有见过左良玉,但看这架势也猜出是左帅来了,便上前施礼问好。
主宾坐下后,左良玉便开口问道:“听闻沈丞相已在睦州拥惠王为新君,真是可喜可贺啊。不知周将军此番来我军中,有何贵干?”
左良玉嘴上说可喜可贺,但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周秋裤心中暗骂一句左老贼,但脸上却毕恭毕敬地说道:“丞相仰慕左大帅已久。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新帝刚登基,正欲重振前朝帝业。若是左大帅肯助一臂之力,陛下愿封左帅为世袭一等宁南公。”
左良玉从脸上挤出一些笑容,说道:“哦,不知这是沈相的意思,还是康定帝的意思?”
“这是沈相的建议,陛下亦是诚心邀请。我们君臣上下都倒屣相迎,盼望左帅能够加入。沈相还特意交代我,如左帅愿意,他将虚左以待。”
“呵呵,承蒙沈相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一人说了不算,带容我们兄弟们再细想一番。士秀,替我好好招待下周将军。”
“属下遵命。周将军,请。”
左良玉嘴中一直把沈相放在康定帝前面,其实说白了,就是不太认可朱常存皇位的正统性。
虽然左良玉态度很热情,但周秋裤也听得出来,左良玉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但也无可奈何,只好随马士秀离开署衙。
等周秋裤走后,左良玉眼神闪烁不定,立即让人去召集将领们回来,议一议此事。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十几个将领坐满了大厅。
左良玉扫了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士秀,你和大家说一下情况。”
“好的,左帅。”马士秀站了起来,把沈延望拥立新君,到今天派使者来武昌,请左帅加盟的来由,详细地说了一遍。
等马士秀说完,左良玉眯着眼,说道:“诸位,我让你们过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事靠不靠谱?”
左梦庚突然开口说道:“父亲,此事万万不可!”
这左梦庚正是左良玉的亲生儿子。近几年来,左良玉久病缠身,军中事务大多依付给左梦庚。
左良玉没想到儿子会如此决然拒绝,不禁一愣,问道:“为何不可?我们迟早要找个大树来乘凉的。”
左梦庚朗声说道:“这沈廷望一向野心勃勃。这些年借着剿匪之名,先后吞并了太上教、睦州、澧州之兵。我们要是归顺于他,日后这左家军还不知道谁说了算?”
左梦庚这么一说,厅中不少将领亦纷纷附议。厅中一名将领叫郝效忠。他本想赞同加入康定帝,但被左梦庚抢先说了之后,心中一犹豫,便不再吭声。
倒是另有一名将领叫做黄澍,反驳说道:“左公子此言差矣。我等不归附康定帝,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学张献忠,自立称王?”
左梦庚瞪了黄澍一眼,说道:“自立称王,那倒不必。可是他沈延望能拥立新君,难道我们就不能拥立新君?
要知道,沈延望他们现在是有从龙之功的,我们要是后面再归附康定帝,功劳可就小多了,这意思差远了。”
一些将领也随声附和,大声嚷嚷着要去另立新君。可是左家军的将领们并不知道,这时候再去想着拥立新君,可有点晚了。
此时,各地的皇帝如雨后春笋一般,已陆续出头。剩下的朱家宗室无论名望和血脉,都差远了,何况武昌周边并无朱家亲王。
郝效忠心中不禁冷笑,大声问道:“诸位可曾想过,我们该立哪一位亲王为新君?可有合适人选?”
这一下,可将场中众人问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没了主意。
坐在上首的左良玉也十分迷茫。他虽然对朱家皇族不感冒,但也绝不肯臣服于李自成和大清帝国。
但左家军将来该如何是好,何去何从?左良玉一想这些事,不禁心烦意乱,剧烈地咳了起来。
正在这时,城外又来一拨人。
……
一连五天,周秋裤再也没有见过左良玉,倒是马士秀一直陪着他,在武昌城中闲逛。一问起正事,马士秀就推辞说左帅病了,暂时无法答复。
此时,黄桃城里陆续来了几拨沈家军的兵马。黄桃城在澧州境内,是一座军事要地,距离左良玉部的武昌并不远。
黄桃城署衙的议事厅里,只有沈延望和段铮两人。沈延望正在凝神观看一封密信。
看完信后,沈延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猜的一点没错,左良玉父子果然不肯为我用。”
说完,沈延望把密信交给段铮。段铮打开一看,信中字迹是用左笔写的,有些歪斜。“左公意在弘光,须早做打算。”信中并无落款人,不知道是谁写的。
段铮一脸淡然,用火柴将密信烧尽,说道:“沈相,以我之见,还是先下手为强。等到他们势力一会合,我们迟早会变成他们的眼中钉。”
“没错,等周将军回来,我们就动手。”
原来,就在周秋裤出使武昌的当天傍晚,另一拨使者,代表着弘光帝,也向左良玉伸出了橄榄枝。
康定政权这边是沈延望一人独权,而弘光政权这边相对比较均衡,势力林立。
左良玉和几个重要心腹一琢磨,觉得加入弘光集团后,左家军自然就成了老大了,便客客气气地把周秋裤打发走了。
……
康定元年四月十九清晨,春光明媚。左良玉正在自己的府上,与儿子和几名亲信闲聊。突然,一名亲兵急急忙忙进来禀报。
“大帅,大事不好。昨晚沈家军夜袭了咸安城,厉以克将军已战死。”
左梦庚一听大怒,“腾”地站起来,说道:“岂有此理!沈贼真可恶!父亲,请允许我带大军剿灭此狗贼!”
左良玉也是一脸震惊,他没想到沈延望居然主动挑衅自己。这咸安城不但是左良玉部重要的粮仓,还是少帅左梦庚金屋藏娇之处。这就怪不得左梦庚暴跳如雷。
左良玉慢慢阴沉下来,说道:“庚儿,你先打头阵,为父殿后。我们一定给沈贼还以颜色,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当下,左梦庚在校场点将,召集人马杀向咸安城,部队中大部分都是轻骑。左良玉则率大量步兵,紧随其后。
约莫半天时间,左梦庚率部已来到咸安城外。望着大开的城门,左梦庚一脸疑惑,向左右问道:“这莫非是空城计?”
一名心腹答道:“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招,我们派人打探便知道了。”
为了妥当起见,左梦庚派了小股骑兵,入城打探情况。一会,这支小股轻骑便回来禀报。
“报少帅,城里敌军已尽撤。”
“撤了?继续打探敌军消息,大部队随我进城。”
入了咸安城,左梦庚关心的第一件事不是被沈家军劫走的大量粮草,而是他的两个美妾——娇儿和梦儿。
他心急如焚地往城中府邸驰去。可是楼阁犹在,两个美人却不见了踪影。府中人哭哭啼啼告诉少帅,说两个美人被敌人带走,说是要奉献给什么大丞相。
左梦庚一听自己最爱的两个大美女被沈延望,气得当场就吐了,差点把肺都吐出来,什么也要追杀沈家军。
正当左梦庚心情极度烦躁之时,探子刚好来回报。
“少帅,听城里人说,敌军两个时辰前才刚撤走,还带着城中的粮草。”
左梦庚仰天大笑,说道:“好你个沈延望,打劫打到我头上来。今天我要你加倍偿还!兄弟们,跟我出城追杀他们。”
一名叫林志清的将领伸手拦住左梦庚的马头,劝道:“少帅,我们一路劳累,又和左帅拉开了距离,不如等左帅来了,再做打算。”
左梦庚怒斥:“你懂什么!敌军带着粮草,肯定走不远。粮草你不要了?”
说完,左梦庚召集所有骑兵,沿路追过去。过了一个时辰,路上开始出现了几袋掉落的大米。
左梦庚见状大喜,对将士们高声喊道:“他们就在前面不远了。兄弟们再坚持一会,马上追上了。”
转眼间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左梦庚远远就看见装着粮食的沈家军车队,更是快马加鞭。
正在这时,三支路口杀出来三支军队。正中的军队中走出来两人,正是沈延望和何苒琪。左边是向阳的军队,右边是杜培安的军队。
沈延望朗声说道:“左少帅,我已等候你多时了。”
左梦庚心知不妙,急忙传令部队结阵迎战。但沈延望却不准备给他列阵的机会,把手一挥,三支军队同时进攻左梦庚部。
左梦庚部一路急行军,本就疲惫不堪,队伍拉得很长,又遭到伏击,一战即溃。
左梦庚一看敌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再战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一咬牙带着亲兵独自突围,再也顾不上指挥大部队了。
左梦庚部一看少帅丢下大军跑路,战意全无,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左梦庚这次带了全部骑兵出来,共一万九千人马。在这一役中,战死了两千余人,有一万两千余人向沈延望投降,最后成功突围仅有四千骑。
在返回的路上,左梦庚后悔不已。
正所谓,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左梦庚一路强行急追,孤军深入,人疲马倦,实在是犯了兵家大忌。
看到沈延望并没有追过来,左梦庚不禁安心了些,但一想到初战即大败,不知如何向父亲交差,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泻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