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韩给事中不方便说出朝中巨贪的姓名。那么,送500两银子给你自己的那些人,总该知道是谁吧。他们送钱是为了什么?”
张至聪的话犹如惊雷一般,震得韩一良头皮发麻。送钱给韩一良的两人,一个是他的同门师弟,一个是他的同乡故友。
送钱的目的,韩一良也很清楚。无非是想今后在户科稽察等工作中,给个方便,关照一下。
但有些话私下可以说,公众场合是没法说的。如果崇祯皇帝私下召见韩一良,那么他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包括外面风传的那几名巨贪的名字。
而如今,送钱的两人就在群臣之中,又是自己的朋友故交。现在这气氛,按照朱由检的脾气,要是说出这两人的名字,轻者丢官,重者下狱。
韩一良确实痛恨贪腐之风,也愿意为朝廷当一名反腐先锋。但自古以来的人情世故,不允许韩一良在这种情况下,把同学和同乡指认出来,为自己升迁祭旗。
自己有妻子要养,同学和同乡也有。本来是想揭发黑幕的,怎么到头来,成了声讨自己的大会。
在张至聪等人的声声追问中,绝望的韩一良抬头,看向朱由检的眼睛。他知道,此时只有崇祯帝,才能把自己从千夫所指的处境中解救出来。
但是,朱由检的眼神中只有怒色,他的节奏已经被张至聪带偏了,忘了今天的主题是研究如何解决贪腐问题,而不是针对韩一良。
看到韩一良迟迟不说话,朱由检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问道:“韩一良,到底是谁?送给你500两白银。”
韩一良彻底绝望了,选择了沉默,并闭上了眼睛。
他怕一睁开眼,眼泪会不争气地流下来。
张至聪见朱由检的耳根已红,知道火候已到,悄悄给王海绵递了一个眼色。站在朱由检身后的王海绵,嘴里嘟囔了一句,“唉,官官相护啊。”
这句话是绝杀。
此时,朱由检已经被愤怒冲昏了理智,指着韩一良斥道:“将韩一良革职为民,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群臣中大部分人皆愕然。
这韩一良的人生也太像过山车了吧,刚刚连升十级,即将成为吏部尚书,可一转眼又革职为民。
韩一良手脚抖个不停,慢慢跪下来谢主隆恩,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人群中,木晚舟权衡再三,决然站出列来,说道:“陛下,这万万不可!韩一良纵有万般不对,也是一片赤心。今日,他因直言而被革职。他日,谁敢再与陛下推心置腹。”
木晚舟为人正直,工作有能力,但是没有眼力劲。
此时,朱由检的脸就像火炭一样炽热、通红,哪里听得进去。得了,你木晚舟替他说话,肯定是一伙的,一并革职,打包滚蛋。
连革两名官员后,朱由检的气顺了一些,拂了拂衣袖,走了。
木晚舟、韩一良缓缓脱下了官帽、官服,落寞地走出朝堂。
远处,首辅张至聪看着两人的背影,露出了讥笑。那笑容好像梅雨季节里的橘子皮。
回忆往事,正当段康感慨好友和韩一良被革职之时,房门被推开了。程春花、段铮两母子走了进来。
两个小脑袋从程春花的身后探了出来,正是五岁的段中誉和四岁的妹妹段中萍。两兄妹露出笑脸,蹦蹦跳跳,向爷爷奔来。
段康见状,紧忙捂住口鼻,说道:“誉儿、萍儿,爷爷生病了。这房间空气不好,你们两个快到外面去玩。”
木清莲知道家翁的心思,便一手拉着一个,带着两兄妹出去了。程春花坐到丈夫身旁,握着段康的手,一脸忧愁。
段康咳了两声,拍了拍妻子的手,说道:“我没事。”
段康又看向儿子,说道:“铮儿,最近韩一良的事,你听说了吗?”
“孩儿听说了。”
“铮儿,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请讲。”
“我们段家从今往后,子子孙孙不得当大夏朝廷朱家的官。可是我们祖上毕竟多人入朝为官,吃过朱家的禄米。你答应我,绝也不能学那些乱贼,与朱家为难。”
段铮犹豫了一下,答应了父亲的交代。
这下,段康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铮儿,以后,家中大小事务就全由你拍板了。你应该去做自己的事,不要老是陪我,虚度光阴。有你妈在我身边,就挺好。”
段铮一怔,总觉得父亲这番话有点临终告别的意思,心中不禁酸苦起来,但又不想拂了父亲的意,便说道:“阿爹,那你安心养病,我出去了。” 说完,段铮便走了出去。
院子里,木清莲看见丈夫过来,便把怀中的段中萍放下来,走上前说道:“到时间给师师姐送盒饭了,你陪我去吧。”
“好吧。”夫妻两人共骑一马,出门向北大街的方向驰去。
木清莲被丈夫抱着,路边的景色不断倒退,突然想起两人初识时,这个坏蛋就是骗自己学马,也像现在这样,被他抱着。
虽然木清莲已经是一个女孩的妈了,但想起恋爱之时的甜蜜,脸上还是悄悄露出了两朵红云。
不久,两人到了一家铁器店前。段铮调转马头,一拐,从侧门而入。进去停好马后,段铮把木清莲抱了下来。
木清莲拎着两个大食盒,走进前堂,嘴里喊着:“师师姐,午饭来啰。”
只见铁器店里,李师师坐在柜台里算帐,关盼盼正在给新来的客人介绍店里的铁器,张三、李四两人悠然地翘着二郎腿,滋滋有味地嗑着瓜子。
谁能想到,曾经红极一时的天下第一花魁李师师,如今却素衣淡妆,在一家铁器店当掌柜。
原来,三年前,闲来无事的李师师向段铮提议,既然二舅程甫田在佛山开厂冶铁炼钢,何不再加工加工,锻造成铁器,运到京城来卖。这一来既为自己家补贴了家用,二来又帮了二舅的忙。
老实说,自从段康一怒辞官之后,这段家就没有了收入来源。段府上下,人人光吃饭,没干活。
正所谓,京师米贵,居大不易。虽然段府家底殷实,但长期下去,难免坐吃山空。
既然李师师愿意为家里分忧,段铮当然是乐不可支地同意了。于是,李师师就在二舅程甫田的帮助下,在京师开了一家铁器店。
二舅程甫田厂里制造的铁器精良、好用,加上李师师、关朌朌二人善于经营,这段家的铁器店生意火爆,利润丰厚。可以说是一店养一家。
李师师看见木清莲进来,便迎上去。两姐妹笑靥如花,叽叽喳喳,其乐融融。
一家人吃过午饭后,木清莲擦了擦嘴,对段铮说道:“上午,我给阿翁喂药的时候,给他念了我爸的信。看阿翁的意思,很想搬到福州去,两家人做个邻居。相公,你说好不好?”
还没等段铮回答,李师师接过话来,说道:“那好啊,我们搬到福州,这样清莲你可以天天回娘家了。老实说,我也不想呆在京城了。”
“对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就回娘家去,哼。”
“清莲妹妹这么可人,谁舍得欺负你。不过话说回来,搬到福州,最高兴的肯定是阿翁了。”
两姐妹嘻嘻哈哈,聊了起来,竟谈起搬家的细节,把段铮晾在一旁。
段铮摸了摸鼻子,不禁苦笑。他觉得自己家里的地位在下滑。在外,李师师撑起了一片天;在内,木清莲把家务打理得清清楚楚。
段铮一度想去睦州,加入沈延望的团队,在乱世中搏一搏。但今天父亲的叮嘱,又让他断了这个想法。
难道,今后的生活就像今天这样,舞舞剑,读读书,啪啪啪。除了父亲的病情,自己好像没有可忧愁的地方。
等等,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成了软饭男。
“相公,相公。”
李师师的一声呼喊,把段铮从胡思乱想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你说我们搬到福州去,好不好?”
“好,等父亲的病轻一点,我们就搬家。明天起,我就让柳七去一躺福州,到岳父家旁边先买一块地。”两姐妹一听,不禁欢呼雀跃。
当天晚上,李师师沐浴之后,来到妆台前。刚坐下,只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意中人段铮走过来一把抱着她,嗅着头发,说道:“娘子辛苦了。”
李师师回眸一笑,仰着头,深吻起来。
良久,段铮拿起画笔,仔细地帮李师师画起眉毛。李师师端坐妆台前,看着镜子,笑着说道:“相公,你再把左边画的深一点。你看,两边不太一样,让我明天如何见人。”
话音刚落,木清莲推开门走进来,撅着嘴说道:“相公,我两边都要画深一点。”
三人相视,不禁都是笑意盎然。
深夜里,身边的两位佳人已经慵懒入睡,木清莲居然还打起了呼噜,唯独段铮睡不着。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段铮比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幸福。然而,此时的他一片迷茫。在段铮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扬州,明月楼上,远处青山隐隐。
一缕清晨的阳光从缝隙中透过来,照在一个雪白的屁股上。
香房里,醒来的卓先谋揉了揉眼睛,仔细地剔掉眼屎。他动作有点大,惊醒了枕边人。一个只穿肚兜的小美人翻过身来,抱住卓先谋,轻声问道:“公子可要洗脸?”
卓先谋捏着小美人稚嫩的脸蛋,说道:“好。”
随着一声呼唤,两名侍女各提一盆温水走了进来。一人为卓先谋洗脚,另一人为他洗脸,而那名美人则贴心地帮他整理头发。
洗脸穿衣后,小美人又端过来一碗肉粥,一口一口喂给卓先谋吃。
卓先谋看着眼前含情脉脉的小美人,心中不禁暗叹。这明月楼对杨州瘦马的调教,实在是太到位,实在太爽了。
何为扬州廋马?
随着贫富悬殊越来越大,养瘦马便成了一本万利的买卖,各大机构争相介入。其中,“杨州瘦马”在全国名气最大。
而在杨州,明月楼当然是最有品牌力的养马机构。江湖传闻,“瘦不过杨州,马不如明月”。
穿越过来的卓先谋早有耳闻,垂诞多时。这次慕名而来,卓先谋在明月楼一住就是十一天。
这瘦马非马,而是童女。这个时代,每到荒年,人不如猪。
但是荒年季节,正是扬州二十四楼最忙的时候。因为,荒年的马价最廉。
以明月楼为例,一到荒时暴月之际,便派出大批人,马不停蹄地在扬州周边地区,走家串户挑选童女。
因为贫困之家,幼女营养不足,多瘦弱,因此叫做“瘦马”。
初买时,资质再好的童女最多不过十几两银子。
当然啦,机构上门去收的还算好的。
有一些人口贩卖机构是直接抢,再转手卖给明月楼等机构。
买来之后,明月楼根据相貌分等级,分别进行专门培训,包括教童女识字、弹曲、画画、舞蹈、下棋、打牌,甚至还有教记账、烹饪等。
整个培训的过程也伴随着鞭挞、针扎、囚禁等折磨。只有这样,才能让廋马俯首听命。也有少许烈性女子不甘屈服,或逃跑,或反抗,被折磨致死。
但绝大部分童女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等养到豆蔻年华时,正是明月楼等机构盆满钵满的时候,丰收了。
这些扬州瘦马有些卖给富人为妾、婢,有些则在秦楼楚馆营业。
十年瘦马路,多少辛酸泪。
喂完肉粥后,小美人乖巧地依偎在卓先谋的怀中,像一只小猫。
但卓先谋心里清楚,怀中的美人可不是小猫,而是女神战士。
昨夜三战,皆败,自己居然撑不过五分钟,一泄如注。
卓先谋不禁暗叹,自己也曾提枪转战过大江南北,如今却在扬州瘦马身上一败涂地。哎,英雄气短啊。
正在想入歪歪之时,一股淡淡体香扑鼻而来,卓先谋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但一摸口袋,不禁又苦笑起来。
这明月楼是扬州第一销金窟,就算是卓先谋这种不怎么为钱而愁的穿越者,也吃不悄了。十一天下来,口袋空空。
卓先谋暗叹一口气,硬下心肠,推开怀中的上等好马,说道:“我走了。”
那美人依旧抱住卓先谋,一双眼睛春意盎然,说道:“公子,回去以后可别忘了奴家。我叫依依,一百二十三号。”
依依!卓先谋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