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还有另一张牌,是内喀尔喀五部中的恩格德尔贝勒。恩格德尔是五部中巴岳忒部的首领。很早,努尔哈赤就有意和恩格德尔交好。
随着两人感情的升温,恩格德尔还娶了努尔哈赤的亲侄女,成为第一位蒙古籍驸马。若干年后,恩格德尔干脆率部众归附大金,隶属正黄旗,和武讷格等人一样,成为蒙古籍的大金将领。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努尔哈赤的好侄女们。一个嫁给曾经的辽东总兵李如柏,一个嫁给内喀尔喀五部的首领之一恩格德尔。
这两宗政治联姻全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以前,很多名门望族之间互相联姻,国家亦如此。斋赛战败后,恩格德尔便充当起和事佬,极力劝说内喀尔喀其他贝勒们与努尔哈赤结盟。
在恩格德尔的努力斡旋下,内喀尔喀五部大部分贝勒,一方面忌惮努尔哈赤的兵锋,一方面为了救斋赛这条老命,终于答应与大金结盟,共同征伐大夏。
虽然,扎鲁特部的仇金派势力并没有停止对大金的骚扰式军事行动。但是,努尔哈赤通过这次结盟,不断拉拢内喀尔喀众贝勒,成功消除了内喀尔喀五部联合对抗大金的危险。但内喀尔喀五部和大金的结盟,很快就引起另一个超级大佬的强烈不满。
不久,一名远方而来的使者交给努尔哈赤一封信。信的开头这么写着:“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青吉思汗谕:致问水滨三万诸申之主恭敬英明汗安居无恙耶!”。
书信中的青吉思汗正是超级大佬林丹汗,大金方面喊他察哈尔汗,大夏方面喊他虎墩兔。显然,他绝对不是一只吃素的兔子。
林丹汗是蒙古第三十五任大汗,是黄金家族法定代表人,是名义上的蒙古共主,是根正苗红的成吉思汗之嫡系后裔。
林丹汗的全称叫“林丹呼图克图圣武成吉思大明薛禅战无不胜无比伟大恰克刺瓦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转金轮法王”,简称也叫金轮法王。
如果把这头衔打印在一张名片里,必须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上面的字。在写给努尔哈赤的信中,林丹汗以傲慢的口气明确表态,大夏已向我缴纳了贡赋,从今以后,你若再进犯大夏,我必攻你老巢。
林丹汗所说的贡赋,就是大夏朝臣所说的抚赏。说法虽不同,实际上是一件事,即大夏出钱,蒙古出兵,共同抗金。
其实大夏和蒙古在历史上的关系一直并不友好。近二百多年来,几次因为封贡、互市没有谈拢而大打出手。这一次,林丹汗之所以选择联夏抗金,有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林丹汗试图统一蒙古,重建成吉思汗的霸业,绝不希望看到东边崛起一个新的强大帝国。同样的道理,努尔哈赤也一样会极力阻拦蒙古的统一。分化内喀尔喀五部是努尔哈赤的第一步战略目标。
第二、林丹汗的铁杆盟友宰赛刚被代善一顿暴揍,现在还在当阶下囚。遏制大金崛起有利于提高自己的声望和解救宰赛。
第三、打击大金能让林丹汗有更多的筹码,去找大夏要更多的抚赏。
超级大佬林丹汗的强势介入,改变了辽地的局势,把夏、金两国之间的争锋变成了三国博弈。林丹汗的武力恫吓让努尔哈赤非常地不爽。
但努尔哈赤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同时和大夏、蒙古两线作战,会让新兴的大金帝国处境艰难。努尔哈赤给林丹汗回了信。
书信中,努尔哈赤重提蒙古与大夏历史上的恩恩怨怨,挑拨林丹汗和大夏的关系,并建议两家共伐大夏,收复故都,瓜分其地。
在形势判断方面,林丹汗显然比内喀尔喀五部的诸多领主更有远见,断然拒绝了努尔哈赤的建议,依然是坚持联夏抗金的战略。
大金把对外战略目标的转移,给熊廷弼一个喘息的机会。
炎炎六月,刚上任的熊廷弼心里更加燥热不安,急忙向皇帝奏道:“奴贼势大,沈阳百姓纷纷外逃,士兵也逃。现在我手上仅有四万兵,个个畏贼如虎,不知道拿什么来守沈阳、辽阳。朝中还有人议论纷纷,想要收复清河、抚顺,不知臣之苦。
请朝廷速速召开会议,研究兵马、器械、钱粮、草豆等援辽事宜,不要误臣、误辽、误国。”
接着,御史陈王庭也奏道:“如今辽地民心离散,士气低迷,请发兵救辽。”自然,调兵筹饷的重任就落在户部和兵部的肩上了。
很快,兵部尚书黄嘉善就出来表态:“萨尔浒一战,共征调各地客兵近七万人,加上辽镇招募的三万人,共集十万之师,败后存者仅人。如今,已出关的客兵人,加上周永春招募的人,现辽地共有士兵人。
下一步,兵部计划再征调各路客兵人,使辽地驻军达到人,和萨尔浒之战时兵力持平。”
但千兵易调,一饷难求。且不算士兵工资、军粮马草、器械、路费等,光是客兵起程时要发的每人5两安家费、10两马价两,就让户部苦不堪言。户部尚书李汝华哭了。
在写皇帝的奏章中,李汝华是这么写的:“自有辽事以来,议加派,加派尽矣;议挪借,挪借尽矣;议搜括,搜括尽矣。现无法可设,无路可寻,无可奈何,千难万难,罪在户部。臣等只能恳请皇上,将内帑积蓄发出,急救辽阳,别无他法。”
但万历一看老李又来请帑了,不禁冷笑。朕怎么可能为了国事,乱花自己的私房钱呢。
照旧,万历皇帝好言安抚李汝华,说道:“朕不是守财奴。宫中花费也很大的,实在是没钱了。再说,萨尔浒之战的时侯,朕发了十万;熊廷弼上任的时候,联又发三十六万,加起来近五十万两了,剩下的你们再议议,想想办法。
不要再请发内帑,误了国家大事。”
其实,不发内帑除了那个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万历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办法,只是他不能明说,要逼大臣说出来。最后,大臣们妥协了,上奏章申请再加税以筹饷。
别的奏章都是石沉大海,这种加派的奏章,万历都是秒回的。朕同意,请各部,各地方赶紧收税,调兵遣将!三饷中的辽饷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军饷问题暂时解决了,但大臣们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先是一波辞职,再接一波开骂。贵州道御史萧毅中首先出来开骂了。他拱了拱手,说道:“各位,小弟忍不住了,先骂为敬。”
萧毅中的奏章中言道:“自古以来,没有三十年不郊、不庙、不朝之天子。皇帝您是第一个。大臣们的奏章,十报九不批。政务停滞,政令不通,天下能不乱吗?如今,只有选任良臣,广纳谏言,才能安天下。”
接着,江西巡按张铨对加派的后害,更是深恶痛绝。
在奏章中,张铨言道:“自古历朝历代之乱,起于民穷财尽。本朝战乱不断,军费逐年上升,国库入不敷出,天下赋税加重,先是每亩加征三厘,后又加至七厘,现已九厘。天下穷民何堪重负?
民为天下之根本。民财犹如腹心之血,一旦干涸,内忧更甚于外患。如今,皇宫里金碧辉煌,金银堆积如山。这些钱财置之不用,与瓦砾粪土有什么区别?发帑之请,百诉不应;加派之议,朝奏夕准。
莫非陛下只爱财不爱民?岂不知先有民,再有财。民财括尽,何以养家,谁来守边?望陛下慷慨发帑,减免赋税,收民心而振士气。”
莫非陛下只爱财不爱民?这话说得很到位了。对大臣们的指责,万历依然是充耳不闻。但这时候的他也不因那个大臣骂了自己,就砍了谁的脑袋。这一点,万历比一些皇帝做得好。起码,他让你们骂。当然,听不听是他的事。
随着第二批援辽客兵陆续北上,熊廷弼的辽地战略方案也制定出来了。在奏章中,熊廷弼提出点六点意见。
第一,奴势强大,拥兵近十万,不宜进剿,恢复旧地。只能分兵险要,以守为正招、稳招。
第二,四路把守战略总共需要十八万士兵,九万匹战马。
第三,辽人不可用,须征调精壮士卒守辽。
第四、每年须拨给我324万饷银、180万石粮、97.2万石豆、2160万束青草,以及船费、车牛费、人工费和战车、火器、盔甲、弓箭等,一毫都不能少。
第五,各地派来部队兵不成兵,马不成马,容臣挑选后,不合格的全部遣返原地,重新补兵,不得再以瘦弱新兵凑数。
第六,在十八万精兵基础上,再增二、三万新兵为预备役部队,有备无患。
万历皇帝还是十分支持熊廷弼,同意了这个用兵方案,可是户部、兵部直接傻眼了。十八万精兵再加三万预备役部队,这不是当时国库可以支撑的。
关键是万历只是嘴巴上支持,皇宫中的内帑依然是不发。熊廷弼的计划至少每年要花八百万白银,是每年!
辽乱不止,新祸又来。宜镇同时也急报夷人兵犯边境,军士三月无粮,请朝廷速速来援。兵部尚书黄嘉善头痛不已,直接把大印一扔,回家养病了,让左侍郎杨应聘暂代。李汝华更是烦躁,他不但管户部,还管吏部,但偏偏无计可施。
虽然头疼,但户部、兵部还是尽可能地支持熊廷弼。不久,兵部向万历回报,辽镇现有士兵名,有名客兵在路上,有名客兵尚未起程,还缺三万多士兵,正在协调。户部回报,熊廷弼所要粮、豆正在陆续运往辽地,只是这每年八百万饷银一时还难凑齐。
从辽东经略的角度来讲,当然是希望援辽的部队越多越好,但是站在户部、兵部的角度来说,由于皇帝有帑不发,缺官不补,现有条件是无法满足的。一个是筹饷难,财政负担不起。另一个是调兵难。
各地方主官怎么舍得调自己精兵强将去辽东,特别是九边军镇。九边是指边境上的军事重镇,初期设立九个,后有新增,泛指边境军事基地。站在地方的角度来看,辽东镇也只是九边之一。辽东有防卫的任务,其他军镇也有。
何况这是已经是第二次大规模调兵援辽了。再把精兵强将调去辽地,一旦有外敌入侵,或者是爆发了农民起义,本地精兵全调走,那真的是死翘翘了。
所以,各地巡抚纷纷抗议。如赵士谔明确回复,从宣府调四千兵绝不可能,最多再调一千兵。如董国光回复,延镇已调兵不少,现又再调五千兵,将来延镇以何兵御敌,请朝廷免去我的职务,另选能人。
也有一些巡抚干脆以生病为由,递交辞呈,反正这活干是死,不干也是死,不如辞职。
对各地巡抚的辞职信,万历通通驳回,不准辞。最搞笑的是陈所学,连续上好几道辞呈,万历皇帝都同意了。结果陈所学刚打包行李,准备回家养老,人事任命书下来了,新的巡抚人选居然还是他。气得陈所学直发癫,这不是辞了个寂寞。
接着,各地客兵援辽的过程中,又出现了尴尬的事情。很多援辽的客兵出现了大量逃兵的现象。比如保靖彭象乾之援辽兵路上跑了3000多人。袁大有领1000兵援辽,路上跑了800人。
钱国卿所领的士兵在拿到开拨银后,在北上援辽的路上全部逃光,只剩钱国卿一人入辽,不知这哥们单骑入山海关时的心情如何。古有千里送鹅毛,今有单骑入山海。
淮地之援辽部队到了登州,按计划应渡海入辽,但以“以修船候风为名逍遥逾岁”而不渡海。也不知道这帮兵痞在等什么风,反正就是赖在登州一年多不走。而辽东的情势一日不如一日,兵部急得派守备李际阳督促这帮兵痞入辽支援,结果闹出兵变,李际阳差点把老命搭在军营内。
又如胡良相领兵到了山海关,但却死活不肯出山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