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刚走进院子里,就看见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司礼监随堂太监黄义拿了个凳子坐在自己家门前,似乎是专门在等自己,觉得有点奇怪。黄义看见童贯,站了起来,语未出,泪先流,哽咽地说道:“童大人,我等候你很多天了。”
童贯疑惑地问道:“黄义,可有什么事?”
黄义悲切地说道:“变天了,变天了!”
黄义便把赵贵妃突然被打入冷宫,司马玄和上官易香被关进天牢,童贯被免职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童贯。听完后,童贯的手不停颤抖,问道:“为何我无缘无故被免职?又为何玄儿和易香突然被抓入狱?”
黄义无奈地说道:“我也四处打听缘故,但所问之人无人知晓。新上任的掌印太监史逢春下令宫中禁止议论这些事,违者杖刑。如今宫中已无人敢提及。”
童贯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握着黄义的手,说道:“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昔日我飞黄腾达之时,人人围着我奉承谀媚;如今一路走来,竟只有你在这等我。日后你在史逢春手下当差,千万记得不要露出不满之意。你先去忙吧,我一会便去见陛下,问清缘由,讨回一个公道。”
黄义点点头,含泪转身离开。
童贯进屋换了身衣服,便前去延福宫,暗忖:“我才离开一个多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莫非是史逢春从中作梗。”
到了宫门前,通报之后,周宏走了出来,看见童贯不禁伤感起来,说道:“童中官,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
童贯打断周宏的话,说道:“事情我已大致知道,只是不知为何陛下突然免去我的官职。”
周宏走近一点,低声说道:“具体什么缘由我真不知道,猜测应与赵贵妃有关。另外,陛下准备差你出使大金国,诏书已拟好。”
童贯一听,心中更加惊慌,准备进入延福宫。周宏拉住童贯的手,说道:“童中官,刚才我问过了。陛下病了,现在不想见你。你还是先回去等一等,待陛下病好了,心情好一点。我再帮你劝劝陛下回心转意。”
童贯长长叹了一声,苦苦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竟让皇帝如此嫌弃自己。童贯在延福宫前踱来踱去,不肯离去。周宏见昔日故主如此凄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眼中隐隐有泪花泛出。
过了一会,童贯气运丹田,一字一字把声音传进宫内:“陛下,老奴童贯求见!”一连说了三遍,宫里没有任何回应。
童贯悲切地接着说道:“陛下,念在昔日老奴鞍前马后,竭智尽忠的份上,求求陛下不要弃我于辽东阴冷之地。”
过了一会,延福宫的大门打开了,史逢春走了出来,对童贯拱了拱手,说道:“童贯,陛下有几句话让我问你。司马玄是你何人?”
“是我儿子。”
“上官易香是你何人?”
“是我在宫中收的女徒弟。”
史逢春淡淡地看着童贯,说道:“童贯,你听好了。我把陛下的原话转告于你。这应该也是陛下问你的最后一句话。你养的好儿子,教的好徒弟,你可知道,他们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童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说道:“童贯这些年来对他们失管,失教,但童贯确实不知他们犯下什么罪行,竟让陛下如此震怒,竟要弃童贯于辽地。”
史逢春冷冷地说道:“养不教,父之过。你本应要为司马玄犯下的滔天大罪负责。但陛下仁慈,认定你与他们之事并无瓜葛,这才派你出使大金国。否则的话,你此时此刻应是在天牢水狱里面。”
童贯面如死灰,黯然问道:“我儿司马玄到底犯了什么罪?”
史逢春心想此事关系到少主的颜面,怎么能说出口,说道:“无可奉告!”
童贯看事已至此,知道已经回天无力,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陛下,老奴教子无方,老奴有罪,望陛下日后保重龙体。” 说完之后,童贯失魂落魄地慢慢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住宅。
朱是佶站立在延福宫内,静静地听完童贯对自己的告别,忆起与童贯的点点滴滴,心中突然一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暗想:“朕要杀你的唯一亲生骨肉。如果留你在宫中,说不定哪一天,朕也会对你起了杀心。让你出使大金国,应该就是对你最好的安排了。”
回到住处,童贯独自一人坐在屋内,脑海里翻来覆去思索一件事,我儿司马玄到底犯了什么逆天大罪?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童贯在屋子里翻出一件很久没使用的夜行衣穿上,避过巡逻侍卫,走出皇宫。到城墙下,童贯运起轻功手脚并用,攀越城墙如履平地。童贯从城头上一跃而下,身上的夜行衣鼓满了气,犹如一只蝙蝠消失在夜幕中。
只是童贯并不知道,他刚离开住处没多久,暗处一名太监现身出来,说道:“快去禀告史中官,童贯已离开住处。”
而当他从城头飞跃而下时,一名太监从暗哨中走出来,说道:“快去禀告史中官,童贯已离开京城。”没多久,京师的城门打开,三个人各骑一匹骏马绝尘而去。
在一处昏暗隐蔽之处,童贯看了一眼远处的刑部都官司署衙,里面的天牢他曾来过多次,知道怎么找到儿子。童贯盘膝坐下,进入冥想状态,驱动真气在经脉里流转,恢复这一路飞奔而流失的体力。
过了一刻钟,童贯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轻松飞越都官司的围墙,潜行至天牢入口。到了这里,童贯知道除了硬闯别无他法,只见他像一只愤怒的野豹一样冲进去。在狭长的通道里,童贯或用暗器,或用点穴,或用掌击,无声无息地打晕了三十几名守卫。
当童贯到了最后一扇门的时候,两名太监并肩出现在他面前。童贯认得这两人,是史逢春调教出来的“宫中八卫”其中两人,说道:“刘铁塔?冯鸿?”
“正是,我们俩在这等侯童中官多时了。”
童贯不想多话,暗运丹田真气,一掌往其中一人劈去。三个人都不吭声,拳来脚往搏杀起来。打了一会,童贯不禁心中暗暗叫苦,眼前这两人武功之强出乎自己意料,自己竟是一点上风都占不到。
童贯心想,这样打下去,若要将这两人击倒,非得累得吐血才行,到时随便再来几个普通守卫,自己便再也打不动,这天牢怎么劫得了。正当童贯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童贯,你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妄想独自一人劫天牢。”
童贯暗暗叹气,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便纵身一跃,停了下来。刘铁塔、冯鸿两人见童贯停手,也不再继续缠打。
童贯转过身一看,来的正是史逢春,拱手说道:“史中官,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可否让我与逆子说最后几句话。”
史逢春淡淡地说道:“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相见不过徒增悲苦,不如不见。再说了,司马玄他恨你,并不想见你。”
童贯眼睛泛红了起来,沙哑地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亏欠他们俩母子。他恨也罢,骂也罢,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史逢春摇摇头,说道:“陛下曾有令,除了审讯人员和看守人员,其他人不得与此案重犯接触,你也不例外。再说了,这些事知道比不知道好。”
童贯想到连见儿子最后一面也不能,心中悲痛不已,怒声问道:“史逢春,你处处为难我,是不是垂涎我这位置已经多时了?”
史逢春暗忖:“少主出生之日我便跟随着他,比你童贯认识少主早了十五年;你是后来才进宫的,我入宫又比你早十六年;论与少主的感情,论宫中培植的势力,你都不如我;我要抢你这位置,早就抢了,还等到今天。”
但史逢春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淡然说道:“童贯你多虑了。我从来没想过抢你的位置,只是就事办事而已。”
而在童贯看来,史逢春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俨然就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向自己炫耀,心中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全翻滚出来,交杂在一起。
童贯知道自己已经输得什么都不剩了,但仍然挑衅说道:“听说你秘密设立了情报组织听风阁,列了一个天下武功排行榜,你位列第一,我位列第九。哈哈,我这个天下第九今天倒是想挑战一下天下第一。”
史逢春笑了笑,说道:“我当初设立听风阁,只不过是收集天下豪杰奇闻趣事,编成故事让陛下乐一乐而已。什么第一、第九,只不过是他们有心拍马屁,胡编乱造的。天下英雄济济,我这肤浅功夫岂敢说第一,只是下面人吹捧的浮名而已。”
史逢春越是漫不经心的模样,童贯越是妒火攻心。童贯有意激怒史逢春,冷笑说道:“原来都是浮名。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你施展武功,莫非是师娘教的三脚猫功夫浪得虚名,见不得人。”
若是童贯怒骂自己,倒也无妨,但恩人兼师傅钦慈太后是史逢春心中的底线。史逢春被童贯惹得心中无名火冒起,尖声说道:“你想领教三脚猫功夫。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说完,史逢春一个“移形换位”就到童贯跟前,两掌悄无声息地击向童贯。童贯没想到史逢春身法如此之快,运足全力,两掌迎击。只听见“轰”的一声,史逢春站立原地不动,童贯却被击飞,撞在身后的墙上。
童贯觉得胸中气血翻涌,想说几句门面话,但哪里说得出来,急忙强运真气压住,免得血呛出来。童贯脸色发白,缓了一阵,慢慢起身走出天牢。
史逢春冷冷地看着他,摆摆手,示意手下不用拦着童贯。童贯走出都官司衙署,放眼望去,这京城竟无处可去,只好回到宫中住处自行疗伤。
第二天清晨,史逢春进入延福宫,见朱是佶仍是不停地咳嗽,忧心忡忡地问道:“陛下身体好些了吗?”
朱是佶强打精神,用力吸了几口气,说道:“不碍事的,案子怎么样了?”
史逢春说道:“司马玄,上官易香,如性等人已认罪。陛下想不想看下案件卷宗?”
朱是佶说道:“朕不看了,你通知刑部择日执行死刑即可。”
史逢春问道:“赵兰如何处置?”
朱是佶叹了口气,说道:“她毕竟是羽儿、嫣儿的亲生母亲。等过段时间,我便赐羽儿和嫣儿封地,并把他们两个的封地安排在一起。赵兰就随他们一起生活吧。”
史逢春又试探着说道:“昨晚童贯胆大妄为,居然出城去天牢劫狱。有句俗话叫斩草除根。老奴认为不如除去童贯,以免后患。”
朱是佶摇摇头,说道:“朕已下诏,册封了两位公主。今日下午便分别启程前往大金和大凉。朕既然安排了童贯去大金国,便不会再杀他。”
说到底,朱是佶还是软心肠的人,每每忆起童贯的种种好处,便不忍心下狠手。史逢春本已对童贯起了杀心,看朱是佶坚持,便不再言语。史逢春本来还有几件政事想要皇上定夺,但看朱是佶才说几句话便已气喘吁吁,实在不忍再问了,说道:“陛下好好静养,保重身体要紧。”
朱是佶说道:“好。”
出了延福宫,史逢春问身后的御马监首领太监丁波:“今天在陛下那里,我只见到三个太医,太医寺长使朱廷堂他人去哪了?”
丁波说道:“今天一早,朱廷堂和几位太医给陛下把脉后,朱廷堂便出宫,说去接范如松进宫为陛下看病。”
史逢春知道范如松的名字,是余杭的名医,号称“小华佗”,心中又是忧愁又是企盼,忧的是少主发病已十天,非但没有康复,反而病情加重,盼的是范如松这个“小华佗”能够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