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居内,何世光正在仔细翻看段铮写的读书心得。看完后,何世光提笔在上面写了个“优”字,笑着对段铮说道:“不错,你最近读书学会了举一反三,有新的想法,可谓儒子可教矣。”
段铮得到老师肯定,心中十分喜悦,谢过老师后,又去书屋找了一本新书,和沈延望坐在亭中研读。过了一会,何世光走了过去,当看到段铮手中捧的是《道德经》,便问道:“你们两人说一说,读书是为何而读?”
沈延望思索一会,站起来回答:“加强道德修养,提高自我素质。”
段铮站起来,半天想不出什么词,突然脱口而出:“多识几个字,能写会说。”
何世光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说的全都对,但也不全对。读书应该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读法。比如你们幼时进学堂,读的是启蒙基础教材,其目的确实是为了识字、习文、善辩。
可是这世上开卷有益的书成千上万,穷你三世三世也读之不尽。你们现已成年,当立青云之志,应该选择有益于今后所谋之事的书来读。如今朝廷政治腐败,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我看今后必有大乱,你们应该多读些兵法和史书。这本书固然有益,但不适合现在的你们。”
何世光拿起《道德经》,接着说道:“倘若日后你们已历经沧桑,心中不再起波澜,想退隐山林,可以再读《道德经》,观星河之璀璨,探索宇宙之玄妙。”说完,何世光走进书屋,换了一本《孙子兵法》给段铮。沈延望和段铮细细琢磨着老师方才的话,越回味越觉得其意味深长。
正在此刻,刘长卿走进了随心居,把方才在路上看见谭岩拿着画像寻人之事,说给沈延望、段铮两人听。三人一商议,决定先去丰乐楼看看顾红玉近况,如果形势不妙便先带顾红玉离开京城。
到了丰乐楼,沈延望三人找来李师师,拐弯抹角地打听顾红玉近况,以及最近有没人找她之类的情况。李师师淡然一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听见楼下人声嘈杂。
刘长卿三人从窗口长探出身,只见楼下许多人,每个人都手持画像,正是谭岩那帮人,不免都是脸色微微一变。李师师一看三人神情,还没等三人开口,便抢着低声说道:“楼下是不是也有一帮人,和三位公子一样,想打听红玉近来是否安好?”
段铮点点头,心中已笃定,暗忖:“此事因我而起,今天绝不能让他们带走红玉,受尽折磨。杀一人是杀,杀十人也是杀,若是红玉行踪败露,我就捅死几个带头的,趁乱带着红玉去舅舅家躲段时间。”
想到这里,段铮杀意已起,手不知不觉握住佩剑。李师师在红尘中漂浮多年,早就练就观人入微的本领,段铮的细微变化怎能逃过她的双眼,便笑着说道:“三位公子不必着急,请静观其变,且看师师手段。”
说完,李师师起身走下二楼。老鸨高晓玲看见李师师来了,仿佛看见救星一样,说道:“师师,你快和这位军爷解释解释,他非得要看看我们楼里所有的姑娘。”
高晓玲转头又对谭岩说道:“军爷,这位是我们的头牌姑娘李师师,当今皇上的红颜知己,你晓得不?”谭岩确实没有见过李师师,但李师师和道君皇帝朱是佶的风流韵事他是耳闻过的,心中不免吓一跳。
其实,谭岩提出要见一见楼里所有的姑娘,倒也不是无凭无据。方才在街道转角处,有个小孩就说有见过一女三男走进了丰乐楼,而且那女子和这画中像有点神似。
虽然小孩的说辞模棱两可,但谭岩问半天就这一条线索,巴不得把丰乐楼翻个底朝天,好在太尉高俅面前邀功。他看这丰乐楼金碧辉煌,也知道这不是他撒野的地方,便只和老鸨高晓玲吵了起来,不敢放肆。
李师师笑笑,施了一礼,问道:“师师见过军爷,不知军爷尊姓大名,为何要见过我楼中所有姑娘。”
谭岩也客气地说道:“我是侍卫步军司指挥长谭岩,我刚迎娶的小妾被三个小白脸拐骗走了,就在你们楼里,所以才想着一一见过你们所有的姑娘。”
李师师叹了口气,忍位笑,说道:“谭指挥长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楼里姑娘很多并不住在这里,有些姑娘被恩客们请去府中叙叙旧,住上几天也是常有的。在的这些姑娘目前都在陪着达官显贵们。倒不是老鸨有意拦着谭大人,只怕惹恼了这些达官显贵们。”
谭岩也觉得李师师说的在理,一时语塞,加上街上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李师师见他发窘,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指着谭岩手中画,问道:“谭大人逛青楼,为何还带着一幅画?”
谭岩早就受不了一群吃瓜群众在旁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李师师的话马上提醒了他,便把画递给李师师,说道:“师师姑娘,这是我家小娘的模样。你看看,有没有见过她?”
李师师拿过来装模作样看了看,说道:“哎呀,这和我们念儿姑娘有点相似啊。阿姨你看是不是?”李师师说完偷偷地给老鸨高晓玲一个眼神。
高晓玲在京城里经营丰乐楼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李师师的眼神心领意会,便说道:“嗯,是有点像。”
谭岩一听事情有转机,不禁大喜,说道:“这念儿姑娘在哪?”
高晓玲说道:“念儿姑娘刚上三楼陪客人,这一时三刻可不能见大人,估摸得二个时辰后才能下来。”
谭岩哪里等得了二个时辰,一挥手,说道:“念儿姑娘要没空下来,我就上去找她。”
高晓玲见他要带手下一拥而上,赶紧拦住,说道:“谭大人,在我们这,皇上曾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在此聚众滋事。您要上去可以,但不能带人。”
谭岩无奈,只好说道:“行,我一个人上去。带路!”
高晓玲看了看李师师,李师师点点头。高晓玲便带着两名青楼打手,领着谭岩上了三楼,走到一个大雅间前停住,说道:“大人,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念儿姑娘在里面,你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可别闹事。”
谭岩求功心急,哪里理会这么多,径直推开门进去。只见里面一群男女,有些姑娘在弹琴,有些姑娘在跳舞。谭岩哪里知道那个姑娘是念儿,便喊了一嗓子:“念儿姑娘是哪位?”
谭岩这一出,引得众人愕然,全都注视着他。中间坐着一位老者,转头过去问怀中的美人:“念儿,你认得他?”
谭岩一听大喜过望,一手拿着画像,一边走近一点,瞧瞧看是不是画中人。还没等他走过去,一旁有个男子伸脚拌了他一下,谭岩立马摔了个四脚朝天。谭岩心中大怒,正欲起身还手,几个人走过来,摁住他就是一顿脚踢拳打。
那老者喊了一声:“住手!先让他说清楚来干嘛的?”
谭岩被揍得头晕脑胀,站起身来,说道:“念儿是我刚娶的小娘,今天就是来寻她的。”这话一说,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那老者也忍俊不禁,对念儿说道:“你什么时候从良了,也不知会老夫一声。”
念儿嗔道:“奴家也是今天才见过他。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胡话。”
老者旁有个中年男子威严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
谭岩昂首说道:“我是侍卫步军司指挥长谭岩。”
那中年男子更怒,说道:“我等今天在此为枢密使张楷大人庆生,你区区一个指挥长是受了何人指使,胆敢来这撒野。”
谭岩一听“枢密使张楷”这五个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支支吾吾哪里说得出话来。中年男子看谭岩手里还拿着画像,有点起疑,拿过画像一看,又看一眼念儿,不禁冷笑,说道:“你就是拿着这画像来找小娘?就这个画工的水平,你在这楼里不得找十个、八个小娘回家。”这番话又引起众人大笑。
谭岩仔细一看,这个念儿姑娘与画中人有七分相似,又有三分不像,心中知道自己今天又是捅了娄子,摸了摸自己那被打歪了的屁股,暗暗叫苦。
中年男子看他傻眉愣眼的样子,心中来气,用了给了他一脚。谭岩被踢了一个趔趄,慌乱中手拍到桌上盛菜的盘子。那盘子飞翻起来,连菜带汁正好盖在谭岩头上。众人见状又是捧腹大笑。
枢密使张楷笑着说道:“秦大人,今日高兴,且饶过他吧。”谭岩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头上的菜都还没抹去,便灰溜溜跑下楼。
坐在二楼的刘长卿看着谭岩一会趾高气昂地走上三楼,一会又头顶着几根菜叶跑下来,差点笑出声,连忙撇过头去,怕被认出来。
谭岩的手下看见头儿的脸上汤汁淋漓,头发上还夹有些菜叶,丧气地跑出丰乐楼,不知道上面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只是跟在谭岩后面奔跑。
谭岩出了丰乐楼的大门,骑上马,被冷风一吹,忽然茅塞顿开,暗忖:“对啊,既然画像画得模糊不清,回头找个替死鬼顶罪不就完了,何必大费周折。”突然间,谭岩焦虑多日的心事迎刃而解,不禁又得意地哼起来小曲,一转眼就把刚才的受辱忘得一干二净。
谭岩等人走后,李师师走到沈延望三人面前,笑盈盈施了个万福礼,说道:“三位公子请随我来。”沈延望三人见李师师谈笑间就让谭岩吃了一个闭门羹,对李师师不禁多了些敬佩之意。
到了李师师的香闺,沈延望三人走进去一看,内屋坐着一个美人正在刺绣,仔细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顾红玉。与昔日三人在天目岭所见到灰头土脸的素颜模样不同,易容后的顾红玉连长在嘴旁的美人痣都消失不见了。
李师师手持画像,笑着说道:“三位公子还认得易容后的红玉吗?对了,我给妹妹起了一个新名字,你们以后就叫她关盼盼吧。”
关盼盼和李师师站立一起,一个明眸皓齿、丰姿绰约、明艳端庄,一个清眸流盼、娇嫩丰盈、楚楚动人,宛如一对姐妹,珠璧交辉。谁能想到这关盼盼曾是那画中人。
三人没想到李师师易容改装之术如此高明,赞叹不已。刘长卿更是对李师师长揖一礼,说道:“师师侠义心肠,霹雳手段,刘某佩服。”
李师师回了一礼,说道:“师师所为和三位公子行侠仗义之事比起来,微不足道。”
五个人在内屋叙旧了一会。当沈延望三人辞别准备回家时,李师师说道:“段公子请留步。盼盼替我送下两位公子。”
沈延望、刘长卿两人笑笑离去。段铮小鹿乱撞,转过身来,只见李师师泪水潸然,心中茫然,不知李师师为何哭泣,上前握住李师师两手。李师师抽抽噎噎地说:“谢段公子替我杀了高小川那禽兽,报了我妹妹一家的深仇大恨。”
原来,一年前,李师师表妹一家来京城来望她。没料到,在归乡的路上,李师师表妹一家遇上了高俅的侄子高小川。见到李师师表妹的美貌后,高小川色胆包天,竟强行掳走。
李师师表妹遭受强暴后,不堪其辱,跳河自尽。李师师多次请人告状高小川。但高俅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买通刑部上下后,找了一个人来替侄子顶罪了事。这事竟是不了了之。
后来,关盼盼将天目岭一事说出,李师师才知道大仇终得报。灯光下,段铮见李师师梨花带雨,忍不住吻上美人红唇。李师师迎合上去,解去段铮衣裳。屋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却遮不住香床轻轻摇晃的声音。
立冬,片片红叶随风而落。书房里,张仲景凝神看着桌上的奏本,后面站立两人,正是段康和木晚舟。过了片刻,张仲景合上奏本,闭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你们俩随我进宫见陛下。”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张仲景三人进入皇宫,侯在延福宫前。一会,周宏走了出来,对张仲景行礼,说道:“张中堂,请随奴才来。”张仲景转身对段康、木晚舟两人说:“你们在外等候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