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案发现场后,沈延望四人慢慢向京城驰去。
在路上,三人听女子哭诉,才知道这女子叫顾红玉。丈夫是睦州人,家翁已逝。两口子与家婆相依为命。一个月前,睦州兵变,为了不被交战双方抓壮丁。一家三口经商量,决定远上京城,投靠丈夫家的远房亲戚,来躲避兵灾。
半路上,家婆感染了风寒,不幸去世。夫妻两人安葬了母亲,决定继续北上京城。可刚到京城郊外,夫妻俩就被刚才那伙官兵盯上。为首的军官垂诞顾红玉的美貌,一路尾随夫妻二人。
顾红玉丈夫见状惊惶失措,加上人生地不熟,骑着马竟跑进了天目岭,结果被四名恶人追上,迫害致死。
讲到这里,顾红玉又哭泣起来,两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三人一听顾红玉的遭遇如此悲惨,一时感同身受,不禁闻之悲伤。
过了一会,沈延望见顾红玉情绪平缓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顾姑娘,你夫家那门远房亲戚是住在京城哪里,叫什么名字?”
顾红玉说道:“我以前听夫君提过他。我夫君称他为陈大哥,在京城开一家酒肆。具体在哪我并不知道。”三人一听面面相觑,京城里开酒肆的这么多家,去哪里找这门远房亲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沈延望接着问道:“那顾姑娘的娘家在哪?要是找不到远房亲戚,有没有想过要回娘家?”
顾红玉说道:“我娘家在锦州。我夫君以前是在锦州做小生意的。后来,我跟他好上了,但我父亲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们俩是私奔的。
这些年,我不敢回家,怕我父亲打死我。再说,我也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这么多年了,只怕也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说到伤心处,顾红玉又悲切地哽咽起来。
三人听完彻底傻了眼,心里都在想同一件事,怎么安置顾姑娘?总不能带回家说:“今天少爷我出去行侠仗义了,杀了四个禽兽,救回一个人妻,就放在家中养着吧。”
沈默良久,沈延望腆着脸,笑着对段铮说:“段兄,不如让顾姑娘先到……”
还没等沈延望说完,段铮一口回绝:“沈兄你是知道的,我家父极为严厉,还是让顾姑娘先到长卿兄家,安置一下。”
话音刚落,刘长卿马上说道:“我刚娶亲。沈兄是知道我家那头母老虎的厉害。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那头母老虎要是问起来,我实在瞒不住她。沈兄家大业大,我看还是让顾姑娘到沈家住上一段时间。”
沈延望没想到球传了一圈还是在自己脚下,不禁苦笑,说道:“你也知道我家大业大。如果让顾姑娘去我家,没过几天,我家那些三姑六婆就会凭空臆造,遥言传满京城。遥言的标题我都想好了。
沈、刘、段三人去野外围猎,喜获一野生美娇娘。你们就不怕杀人的事泄露了,高俅和侍卫步军司找上门来吗?”
顾红玉一听他们三人互相推诿,心中不知前路何去何从,眼睛一红,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刘长卿心软,见不得女人落泪,急中生智,一拍大腿说道:“有了!沈兄你不是说,李师师姑娘仗义助人,又是你的红颜知己吗。我看,要不就先送顾姑娘到丰乐楼,暂时安顿下来。”
段铮并不知丰乐楼是什么地方,当然是连声赞成。沈延望则一脸疑惑地看着刘长卿,说道:“长卿,你确定要送顾姑娘去丰乐楼吗?”
刘长卿一看沈延望想歪了,笑着说道:“你和李师师姑娘说一下,安排顾姑娘在丰乐楼里当个婢女,干点打扫卫生之类的差事。又不是让她干那个,你担心什么。”
沈延望心里一想,也对,大隐隐于市,便说道:“长卿你这办法好。不知顾姑娘意下如何?”
顾红玉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心中哪里有什么主见,说道:“红玉听公子们安排。”
四个人进了京城,先找了一家成衣铺。段铮、刘长卿两个人穿上新的外衣,便再一同去丰乐楼。四人一到楼下,门口的龟公,一眼就认出大金主沈家的大公子沈延望,领着四人上二楼雅间,同时通知了李师师。
此时,四人此时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沈延望一坐下,便点了一桌酒菜。过了一会,李师师带着一名婢女走了进来,坐在沈延望旁边。一看四人的吃相,再看看桌子上,刚刚上的三盘菜有两盘已经舔干净了,一旁的婢女差点就笑出声来。
沈延望一看李师师来了,便放下口中的鸡腿,说道:“师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段铮,我的师弟,刑部侍郎段康的公子。这位是,是顾姑娘。长卿你是认识的,我就不用介绍了。师弟,这就是天下第一花魁李师师姑娘。一般人是很难见到她的。”
李师师一一向四人敬酒,只见段铮神情有点忸怩,而顾姑娘眼睛红肿,面带悲容,像是刚刚大哭过的样子。四人皆是蓬头垢面,那模样像是一起去农田里,刚干完活回来的样子。
吃饱喝足后,沈延望说道:“师师,这位顾姑娘是段铮小时候的青梅竹马。这次来京城投奔段兄,结果他父亲不同意。我便想着先安顿在你这里。顾姑娘的日常支出由我来承担,你可不能让老鸨安排顾姑娘干那个活就行。”
这段话是沈延望临时杜撰的,听得段铮和顾红玉一脸茫然。刘长卿看着他们俩困窘的表情,觉得十分滑稽,一时忍不住,把刚喝下的一口酒喷了段铮一脸。李师师见状,也不禁嫣然一笑,起身过去拿手帕帮段铮擦脸。
其实李师师一进来,段铮就觉得李师师风情万种,娇艳欲滴,但也不好意思多看,只是埋头苦吃。如今美人竟然走过来,给自己擦脸。
那朱唇粉面就快贴在自己脸上,那盈盈秋水般的眼睛让人心荡神迷,特别是李师师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香味,撩得段铮这个处子心猿意马。
李师师走到顾红玉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道:“既然沈公子和段公子信任我,师师就把顾姑娘当成自己妹子,绝不会让顾姑娘在这受到委屈。”
李师师见顾红玉楚楚可怜,又看桌上三人表情古怪,心中明白,这顾姑娘绝非段铮的青梅竹马,四人之间必定另有故事。但李师师素来不问出处,不问缘由,看破沈延望胡说八道,却不说破。
李师师看四人吃吃喝喝差不多了,便说道:“师师已让人备好了热水,请各位去沐浴吧。青梅,请带三位公子去浴池。顾姑娘请随我来。”沈延望、刘长卿都是丰乐楼常客,但段铮却是第一次来青楼,既好奇又羞涩。
到了浴室,当侍女上来为段铮宽衣解带时,段铮第一次在陌生女子面前赤身裸体,两个耳角不禁微微泛红。沈延望、刘长卿看着段铮的窘态哈哈大笑。一会,三个人便舒舒服服泡在浴池内。
刘长卿笑着问道:“段铮今年几岁?”
“我十八。”
“哦,那你比我们小一点,我十九,沈兄二十。段铮你,该不会还是童男吧?”
段铮听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支支吾吾地说道:“呃,正是。”
在大夏这个时代,提倡早婚早育。一般情况下,男十六、女十四便可以结婚了。在一般的官宦人家里,段铮确实属于老处男了。刘长卿和沈延望相视,哈哈一笑。
沈延望笑着对段铮说道:“不如由我来安排,找个美女老师破去你的童男之身,以免日后洞房花烛夜时尴尬。你应该不会怯场吧。”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受到天目岭杀人事件的刺激,又或是少男对异性朦胧的感觉,段铮不禁脱口而出:“好!”
话音刚落,段铮心里就打退堂鼓了,但看着沈延望、刘长卿笑嘻嘻的样子,又怕被笑话。心中其实非常纠结,但脸上却装成一副什么场面没见过的样子。沈延望马上招呼侍女进来,和侍女低语了几句。
看见侍女进来,段铮不自觉地拿起浴巾遮住下面。沈延望见状,便以过来人的身份开导段铮:“《孟子》里说,食、色,性也!说的是这男欢女爱就和吃饭喝水一样,都是人之本能。你不用紧张,到时候放松自己就行。”
刘长卿笑着说道:“我就怕段铮到时候,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 沈延望、刘长卿两人又是哈哈大笑,只有段铮一脸尴笑。
三人沐浴完毕,各由不同的侍女领到后院。这丰乐楼的后院极大。段铮跟着侍女左拐右拐,直到了一间精致的房子前停下。侍女推开门,说道:“公子请进。”
段铮表面上故作镇定,但到了此处,心脏一顿狂跳,觉得脚都软了。等段铮进去,侍女便把门关上。走进里屋,段铮掀开卷帘一看,正中坐着居然是李师师。
李师师笑着说道:“段公子请坐,听师师为你弹一曲。”段铮定了定神,坐下喝茶,听李师师弹曲。只听得曲声缠绵柔情、宛转动听,而佳人一缕轻纱裹身,勾勒出玪珑浮凸的曲线。
没多久,段铮只觉面红耳赤,意乱情迷。而眼前这个帅气、淳朴、青涩的少年,全身充满阳刚之气,又何尝不是让李师师心中荡漾。一曲弹罢,李师师起身牵着段铮的手说道:“段公子请随我来。”
两个人到了床边,李师师褪去轻纱,便替段铮宽衣。段铮情热似火,一把抱住李师师,只感到温热的双唇吻上来。段铮犹如电击般身心发烫,血脉偾张,再也忍不住,三下两下解去李师师抹胸。
(这里省略237个字,请自行脑补)……,李师师轻轻抱着段铮问道:“……”
“喜欢!”
李师师闻着段铮身上的味道,俯过去吻着段铮。片刻之间,段铮犹如暖风抚身,春意再次焕发。约莫过了一刻钟,(这里再省略169个字,请自行脑补)
……
温存过后,两人相互抚摸着对方。段铮软玉温香在怀,觉得闺房里有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李师师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服侍段铮穿上衣服,拿出一个香包递给段铮,说道:“段郎勿忘了师师。沈公子和刘公子应已在二楼等你。”说完便让侍女送段铮出去。
等上了二楼雅间,沈延望和刘长卿果然已在喝酒聊天。刘长卿看到段铮,便抚掌大笑。
“沈兄安排的老师滋味如何?”
段铮一脸尴尬,笑笑说道:“谢沈兄。”
沈延望真诚地说道:“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寒窗苦读,一起行侠仗义,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我和老鸨交代过,日后两位兄弟若是有兴致来丰乐楼玩,全记在我帐上即可。”三个人喝了一会酒,便各自回家。
晚上,段铮连着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一会梦见自己长出了翅膀,在天空腾云驾雾,自由翱翔。一会梦见一群恶人拿着刀冲了过来,自己拔腿就跑,慌乱中钻进一个胡同;没想到这是个死胡同,只能进,不能出,眼看就要被追上。
突然间,段铮被恶梦惊醒,起身一抹,脸上全是汗水。打开窗子一看,外面还是夜色沉沉。
段铮躺在床上,回想昨日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千,自己明明只是想好好去读书,结果莫名其妙跑到天目岭打猎,第一次糊里糊涂杀了人;又莫名其妙跑到丰乐楼,第一次体会男欢女爱的滋味。
过了一会,段铮酒力上涌,又浑浑沉沉睡去。
睦州金田府城外十五里远的一座军帐中,一根高耸的军旗迎风飘扬,上面绣了一个“岳”字。此时,一队人马从远处骑来,最前面的军官拿出令牌向辕门的守兵示意。验证后,守兵把辕门缓缓打开。
前行的官兵下了马,站立两旁。队伍中间,童贯骑着一匹大赤马,后面跟着一人,正是鼎州总兵陈建,却是一脸愁容。
此时,军帐中间主营内,巴蜀督师岳仲卿坐在正中位置的大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三国志》正在翻看,左右两边各站立一名军官。
“报!”营外亲兵进来禀报。
“何事?”站立在右边的军官问到。
“司礼监掌印太监童贯和鼎州总兵陈建前来拜访督师大人。”
“请他们进来。”
“喏。”
过了一会,童贯和陈建两人走进营帐。三人见面施礼后,岳仲卿请两人坐下,说道:“向阳,给童中官倒茶。”
童贯摆手说道:“不必了。今日过来,有一件要事,想和督师商议商议。”
说完,童贯看了看岳仲卿身后的两名军官。“向阳,培安你们两人先下去吧。”岳仲卿明白童贯的意思,便让两名军官退出营帐。
等两名军官走出去,鼎州总兵陈建走向前,恭恭敬敬地向岳仲卿长揖一礼,从怀中掏出两个一模一样,发出淡蓝色光芒的夜明珠,双手呈递给岳仲卿,口中说道:“这是在下珍藏多年的夜明珠,现赠给督师,望笑纳。”
岳仲卿不动声色,用手轻轻推开,说道:“陈总兵这是做什么。本帅向来不爱这些身外之物。”
陈建一脸戚容,说道:“在下自幼父母早亡,只有一弟与我相依为命。如今胞弟不慎触犯督师军令,恳请督师,看我们两兄弟多年为朝廷尽忠竭力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吧。”说完,陈建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慎?你弟陈修勒索敲诈富商,又强夺豪取百姓粮食和财产。这些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作为长兄也有纵容不教之罪。”
说完,岳仲卿拿起桌子上的一叠书信,扔给陈建,冷冷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里面全是告状你弟的书信。要不是你弟之事,暂无证据与你有关,本督师就连你,也一起拿下。”
陈建见岳仲卿发怒,心中大惧,慌忙跪在地上哀求。坐在一旁的童贯见状,便起身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陈建扶起,又向岳仲卿拱手说道:“督师,可否听本监一句。”
“童中官请讲。”
“依本监之见,此时还不是治罪陈修的时候。一是匪乱未平,先斩指挥长,灭了我军士气。二是陈修此事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如今朝廷所备军粮和军资尚不足一半。陈修之事虽荒唐,但也是为了筹措军粮物资,以免军中哗变。不如就让陈修戴罪立功,将功补过。不知督师意下如何?”
童贯这话半真半假。陈修所抢粮食确实是发给了士兵,但抢的金银可都在自己手中。岳仲卿倒也不想和童贯争辩其中细节。
本来依岳仲卿的性情,原本打算将高级军官召集一起,当面斩首陈俢,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以肃军纪。但陈建居然请来童贯,为其弟求情,岳仲卿不禁犹豫起来。
岳仲卿暗忖:“这童贯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在陛下面前,说话比蔡京还要管用。将来我若要收复祁连城,还得仰仗童贯在陛下面前替我说话。我长期驻守边疆,为这事与内廷大佬有了冲突,怕是大为不妥。”
想到这里,岳仲卿缓缓说道:“童中官之言也有道理。但倘若此风不刹,民愤将越来越大,投奔匪军的就越来越多。到时候我们就不是来灭火的,而是来纵火的。不过,既然童中官开了口,本帅就给童中官一个面子。”
说完,岳仲卿怒斥陈建:“你弟陈修死罪免去,但活罪难逃。来人!”刚才两名军官闻声走进营帐。
“传我军令。革去陈修军职,杖刑四十。”
“喏。”陈建闻言,便跪下向岳仲卿谢罪。童贯又和岳仲卿闲聊了几句客套话,便和陈建出了岳仲卿的帅营。
在营地中间,陈建见到自己的弟弟陈修踉踉跄跄地被士兵推了出来。陈修一看见哥哥,泪水马上就流下来,喊着:“哥哥救我!哥哥救我!”陈建见状也是眼眶里含满泪水,但又无可奈何,无话可说。
童贯劝道:“陈总兵,岳督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不是本监劝说,你恐怕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你弟弟了。”
陈建哽咽着说道:“多谢童中官。从今以后,只要童中官有用的上我们兄弟二人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们兄弟二人必定赴汤蹈火,愿效犬马之劳。”童贯点点头,心中大为得意。
过了一会,行刑的士兵把陈修摁在长板上绑住了,拿起大荆条就往陈修身上打。只见陈修被打得哀嚎连声,到最后连声音都哭哑了。陈建兄弟连心,见弟弟惨状,心如刀割,仿佛每一板都打在自己身上,侧身过去不敢直视弟弟。
行刑完毕,陈建连忙过去给弟弟松绑,其随从也赶紧过去敷药,小心翼翼地合力将陈修扶上担架。陈建见弟弟被打得奄奄一息,心痛不已,握着陈修的手说道:“莫说话,哥哥带你回家。”
童贯、陈建一行人出了岳仲卿的军帐。临走前,陈建回头看了一眼那绣着“岳”字的军旗,眼神中却满是恶毒和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