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段康正在刑部署衙办公。一名小吏进来通报,说是木晚舟侍郎差人前来送书信。
等小吏带人进来,段康一看,认得是木晚舟的身边人,便问道:“木大人差你前来,有何事?”
那人回复:“木大人差我来送一封信,具体何事小人并不知情。”说完便递上书信,退了出去。
段康打开书信一看,只见里面写着:“段兄,见字如面。这几天来,我审问了当年神宫监裘万顺意外死亡一案的相关人员。原刑部侍郎郭延年正是此案主审之人。他已招供当时收取了宿卫禁军都指挥使司马玄、凤仪女官上官易香送来3000两。
郭延年自取1200两,上交原刑部尚书章弘800两,其余1000两白银则分赠下属若干官吏。我又审了相关官吏,与郭延年的口供基本吻合。由此可推,神宫监裘万顺绝非意外坠马而亡,而是被司马玄所杀。
至于裘万顺因何事被杀,郭延年并不知情。另外,凤仪女官上官易香与司马玄为情人关系。我猜此案中案必与白云寺有关,但最近受大学士张仲景差使,我另有急务要处理,特劳烦段兄代查白云寺的秘密。木晚舟留。”
段康看完,便把信烧了。一时心闷,段康便起身在刑部衙署内随意走走。看这刑部衙署宏伟壮观,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段康心中不禁喟然叹息,这几个月来发现的冤案、错案多如牛毛。这十多年来,到底有多少冤魂在这刑罚之地哀泣。
回到府上,段康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张三、李四喊了过来,将白云寺两宗案子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
段康接着说道:“白云寺地处偏远,外界少有人知晓。你们此番过去目的是好好侦查这白云寺有什么异状。先从外围打听了解,摸摸底细。如需要进入尼姑庵内,你们俩便让婢女小赫她们配合,也可以潜入窃听。
如尼姑庵内没什么高手,以你们的身手应该不会被发觉。切记,重点是秘密调查,千万不要贪功,打草惊蛇。若有重要消息便回来报我。”
张三、李四领了命,便去准备调查事宜。
时光飞逝,转眼已近重阳。皇宫内,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童贯行色匆匆地走在一条弯曲的甬路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一会功夫就走到了延福宫前。
守在宫门前的首领太监周宏,远远看见童贯走来,赶紧从椅上起身,上前问安。
童贯摆摆手,说道:“周宏,快去通报陛下,说我有要事禀报。”
周宏应了一声“嗻”,推开宫门进去。过了一会,周宏出来了,面露难色地向童贯回报:“陛下现在和李师师姑娘玩的正开心,说要是有事,明日上朝再议。”
童贯皱了皱眉头,在延福宫前踱来踱去,最后还是没走进宫内,临走前特意叮嘱周宏:“陛上已有多日没上朝了。你明天须记得提醒陛下,以免误了国家大事。”
第二天辰时刚至,当朝的三个大学士,童贯以及二院六部五寺的长官皆已在垂拱殿入列,等候道君皇帝朱是佶朝政。等了一个时辰,朱是佶还是没有上朝,但大臣们并不在意。朝堂上,人人皆知朱是佶向来上朝都是迟到早退。
又过了五刻钟时间,还是不见皇帝踪影,大学士蔡京心中狐疑,便向童贯望去,正欲开口。坐在一旁,同为大学士的谭羽轩再也按捺不住,向童贯拱拱手,说道:“事态紧急,还是劳烦童中官到皇宫里,请一请陛下。”
童贯也觉得大有不妥。当他正准备起身去皇宫的时候,垂拱殿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周宏。周宏进殿后,向众大臣揖了一下礼,便径直走向童贯禀报:“陛下有口诏。朕今日身体微恙,故不能上朝,有要事下次再议。”众大臣一听,不禁哗然。
童贯悄悄地把周宏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昨天我呈上去的奏本,陛下看了没有?”
周宏苦着脸,说道:“这几天陛下一直在华阳宫游玩。御案上的本子没有动过位置,怕是没看过奏本。”
“那现在,陛下人在哪里?”
“今天上午,陛下起床后,觉得皇宫中玩腻了,便带着一帮人前去丰乐楼,去找李师师姑娘。”
童贯一听就明白,什么身体微恙,那都是托词,心中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大声说道:“诸位大臣稍安毋躁,本监现在就去请陛下。有劳诸位大臣在垂拱殿中憩息,静侯我的回信。”
说完,童贯便急忙走出垂拱殿,也不带侍卫,只让周宏跟着。两人各骑一马,直奔丰乐楼而去。不到半个时辰,童贯、周宏便到了丰乐楼,只见大楼正中挂了一个牌匾,上面有当今皇帝朱是佶题款的六个大字“天下第一青楼”。
楼中侍卫认得童贯等人,纷纷行礼。童贯不予理会,径直上了三楼,只听见里面莺声婉转,突然响起一曲悠扬的凤箫声。
童贯站立在屏风处并不着急,停下抹了抹汗水,整理下衣冠,直到曲子吹完,才一边鼓掌一边缓缓地走进去,说道:“师师姑娘这首《彩云间》是越来越好听了。”然后才向坐在正中的道君皇帝朱是佶跪拜。
朱是佶一听童贯称赞李师师,不禁心中高兴,便向童贯招手,说道:“童中官果然是知音,懂得这曲子的妙处,快过来坐下,一会陪朕欣赏师师的惊鸿舞。”
童贯在朱是佶下首坐下,说道:“陛下,最近朝中有件要紧事,蔡京几个人议来议去,却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非得让我前来,请陛下决断。现如今他们还在垂拱殿侯着呢。”说完童贯便向李师师使了个眼色。
李师师冰雪聪明,便停下舞蹈,过来给朱是佶轻轻捶背,说道:“陛下,师师今天有点不舒服。更何况这惊鸿舞,您都看腻了,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
不过呢,我和姐妹们最近倒是编排了一种新舞。只可惜这几天都抽不出时间,和姐妹们好好练一练。不如,陛下先回宫,等过段时间,师师编排好了再给陛下看,好不好嘛。”
听童贯、李师师这么一唱一和,朱是佶心里也有点愧疚感,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分了一些,便轻抚着李师师的脸蛋,笑着说道:“那就依依师师之言。不过你得好好给朕编排一个没看过的新舞。”说完,朱是佶便随童贯前去垂拱殿。
午时左右,让众大臣倾耳戴目的朱是佶,总算是坐上了垂拱殿里的那把龙椅上。没等众大臣行礼,朱是佶便摆摆手,说道:“那些繁文缛节免去了,你们赶紧按轻重缓急,挑几件事来议议。谁先说?”
话音刚落,枢密使张楷便站出来,说道:“八月十五,方腊在睦州迷惑民众谋反,自称圣公。五天前传来军中急报,方贼已拿下睦州七府两县,占据了睦州大半土地。睦州总兵韩金宾弃城潜逃,不知去向。睦州布政使蔡遵不幸为国捐躯。
臣已派鼎州总兵陈建、澧州总兵谭亨伯前去支援。但方贼势头正猛,臣怕陈建、谭亨伯他们镇压不住,恳请陛下允许调殿前司的禁军前去剿匪。另外,受方贼的影响,宋天寿也在山东梁山造反,臣已令山东总兵王子佛正在全力围剿。”
朱是佶一听,脸色微变,怒道:“如此大事,为何朕如今才知道。”枢密使张楷不卑不亢地应道:“此等要事,臣不曾瞒报。每次睦州、山东送来军报,皆以加急奏本呈至延福宫。”
朱是佶一想,这段时间周宏确实向自己提醒过几次,但自己玩得正起劲并没有理会,连忙岔开话题,转头对蔡京说道:“蔡中堂,方腊之事,以你之见该不该调遣禁军前去?”
蔡京说道:“臣认为,禁军之主要任务还是护卫京城。而边军的战斗力远胜各州的驻军。不如调巴蜀督师岳仲卿前往睦州剿匪。”
大学士谭羽轩在一旁大声驳道:“此言差矣。岳督师在西北抗击大凉国。如派遣他剿匪,敌国趁机而入,反而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况且巴蜀边军远离匪地,即便急行军也得十天半个月。此乃远水解不了近渴也。”
朱是佶一听,觉得谭羽轩说得也在理,但这十多年来,起兵造反之事此起彼伏,真让他派遣禁军主力去剿匪,京城防卫空虚,心里也有隐隐不安。
正在朱是佶犹豫之时,大学士张仲景说道:“臣认为剿匪之事犹如灭火,应使雷霆手段,绝不能让匪势漫延开来,形成燎原之势。这些年我们抵抗大金,以守为主,而对大凉以攻为主,此乃大金强而大凉弱之故。
为今之计,臣认为应先派十万禁军赶赴匪地与陈建、谭亨伯二人合力控住局面,留十万禁军驻守京城,以防万一。再派遣岳督师率三万边地精兵赶赴睦州,从沿途州、府、县补充军需,留七万驻军守护边关。
待岳督师赶赴战场之时,可形成四面夹击之势,一举围歼贼匪。同时为了避免外敌趁机入侵,和大金、大凉采取和亲政策,挑选皇室宗族的得体女子封为公主,和两国联姻,以缓解外部压力。”
朱是佶一听,琢磨一番,心中大为笃定,说道:“好,就依张中堂之言。但这十万禁军谁来统领呢?”殿中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大都是文官,对领军打仗可没什么把握。
朱是佶慢慢环视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童贯身上。童贯心里明白皇帝意思,便说道:“臣昔时曾任都指挥使,懂得一些行军打仗的战术,愿意为陛下分忧。”
朱是佶点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先由童贯统领十万禁军赶赴前线剿匪,再由岳仲卿领三万精兵一并前往。前线战事暂由童贯指挥,待巴蜀边军到前线后再移交岳仲卿指挥。其他的粮草补给等事宜由蔡京负责。众卿还有什么要议的?”
朱是佶近五个月来没处理过政事,悬而未决之事当然很多。然而在讨论了一个时辰之后,在众大臣的争辩声中,朱是佶居然在龙椅上睡着了,一时鼾声大作。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寒露时节,段铮一如既往地练完武,就去书房看点史书。刚翻了几页,就听见天上传来“伊啊,伊啊”的声音。段铮从窗外望去,天上一群大雁排成一个“人”字正往南飞。
正当段铮看得出神时,段康不知不觉已走进书房。段铮赶紧起身,恭敬地向父亲请安。
段康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儿子看的书,说道:“嗯,不错,还知道看《史记》。我那天听同僚说起,老博士何世光现就居住在南大街钤兰巷里。何世光先生知识渊博,是个杂学家,熟知历史、地理、兵法、音律。
我和他曾有来往,算是故交,最近又和柳七去过他那里。你改天带上银子,让柳七带路,去拜老博士何世光为师,开开你的眼界。
还有天气变冷了,我给你木叔叔备了菊花酒,你妈给你叔母和清莲侄女各备了条领巾。东西都在柳七那里。你和柳七替我跑一趟木府,把礼物送过去。”
段铮一听要去木府,马上来了精神,谢过父亲后一溜烟地去找柳七。巳时刚过,段铮和柳七两人骑着马就到了木府大门。敲过门后,一名老仆人推门出来,一听段铮来意,便很热情地领着两人进去。
正在段铮和柳七在大厅装模作样欣赏字画的时候,苏文娟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木清莲跟在后面。看到木清莲也出来,段铮心中更是滋生了不虚此行的感觉。表面上段铮是一脸端正地向苏夫人问好,实际上一直借机用余光偷瞄着木清莲。
闲聊一会,苏夫人看午饭时间到了,便让段铮两个人留在木府用餐,还让木清莲用餐后带段铮转转。这正合了段铮的心意。
用过午餐,木清莲便带着段铮在木府中散步。走到马厩的时候,段铮看到骑来的白马已先自己一步,正亲呢地用脸摩擦着木府的红马。看着此情此景,段铮差点笑出来,说道:“清莲妹妹,你骑过马吗?”
“不曾骑过。”
“那我教你啊。”
看木清莲有点担心的模样,段铮接着说:“骑马超好玩的。我这只白马特别的温驯,不会摔着你。要不,我们共骑一马,有我护着,这样你肯定摔不了。”
见木清莲动心了,段铮便把自己那匹白马牵出来,一跃而上,伸出手来对木清莲说道:“你抓住我的手,踩着马镫,我拉你上来。”
木清莲咬咬牙,抓住段铮的手,在段铮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上了马,坐在段铮后面,轻轻地搂住他的腰。被佳人这么一搂,段铮心中一股甜丝丝的感觉涌了上来,慢慢地驾着白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柳七倚在马厩旁,嗑着瓜子,笑咪咪地看段铮教木清莲骑马,心里暗忖:“少爷这招不错,改天我也去教小赫骑马去。”
过了一会,段铮看木清莲没那么紧张了,便提议:“清莲妹妹,我们骑马到府外面跑一圈吧?”木清莲刚学会骑马,正兴奋着呢,便说道:“嗯,好。”
段铮驾着马,带着木清莲出了木府,往宽广的地方驰去,不知不觉已驰出八、九里。远远望去,一条玉带状的小溪就在眼前。
等到了跟前,小溪恬静地流淌着,清澈可见。溪边一眼望去都是绿油油的小草,中间点缀着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种不知名的花。小溪底下有各种各样的鹅卵石,还有六、七条结队的小鱼在游动。
看见如此美景,段铮、木清莲不禁欢呼雀跃。两个人一会采点野花,一会收集鹅卵石,一会追戏鱼虾,惊吓着远处的鸟儿四处飞散。只有那白马安安静静地啃吃着鲜嫩的青草,疑惑地看着这对年轻人。
两个人玩了许久。段铮说道:“清莲妹妹,我再教你驾马。”说完拍了拍自己的爱马。白马知晓主人心意,慢慢地跪了下来。在段铮的鼓励下,木清莲两手撑着马背跨了过去,轻轻地坐在马鞍上。
段铮坐在后面,轻抱着木清莲,教她如何掌握好缰绳,如何用小腿给信号,让马转弯和加减速,如何跟据马的速度调整自己的姿势。没过多久,木清莲便开始适应骑马。
段铮坐在后面,看着怀中的小美人大呼小叫,又觉得好笑又感到兴奋,似乎身上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动的欢畅,只盼着永远这么抱着木清莲。
申时左右,段铮、木清莲两人共骑一马,回到了木府。段铮辞别木清莲,和柳七一起回家。在路上,段铮越回味越甘甜,不禁想起最近刚学过的两句诗,放声吟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柳七在后面嘀咕:“去了外面这么久,原来去长安街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