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劝妓女从良吗?这个简单。
方华又开始了他的忽悠大法,先找个人给自己壮壮胆,把利玛窦诳进去再说。
秦淮烟雨楼内部的规模超乎方华的想象,一楼是个大厅,中间开凿了一个水湖,水湖之中竟然还有一个凉亭。
湖亭轩窗四起,一圈都是湖水围绕,穿堂风吹过,湖面微微起来薰风,波纹如縠。
一个薄纱半遮面的女人,抱着琵琶坐在湖心,轻唱着李太白《清平调》,歌声如泣如诉,听之如不动容,真是穿云裂石之声,引商刻羽之奏。
方华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一下子有点看呆了,直到湖心的女人好像也发现了他,冲他微微点头,方华这才回过神来。
乖乖,这秦淮十六楼真不愧是江南的福宝洞天,销金之所,里面随便拉出一个人都可以迷倒万千。
方华不敢继续看了,李贽约好回面的地方在二楼的包厢,他便带着利玛窦拾级而上。
就在方华刚踏上去不久,湖心的琵琶声也停了,一艘小船摇摇摆摆而来,把湖心的女人接了出去。
李贽定的包间是二楼的墨兰厅,推开厅门一看,里面一张圆桌已经坐了三个人。
两个和尚,一个书生。
其中,浓眉大眼、目似朗星的和尚就是雪浪洪恩,另一个温文尔雅,气度潇洒的想必就是李卓吾。
另一个书生是谁,方华就没见过了。
三人皆靠在窗边,谈论着一楼湖心那个正准备离开的女人,一时也没注意方华和利玛窦进来。
“雪浪兄,这位就是秦淮花魁薛素素姑娘?”和尚李贽发问道。
“正是此女子。”雪浪回答道。
“一束蛮腰舞掌轻,花神使骨气纵横,徐媛先生的诗真真没错,羡慕雪浪兄可以与素素姑娘同游莫愁湖。”中年书生说道。
“自诚兄玩笑了,和尚和素素姑娘只是萍水之交,那日结伴而行也纯属机缘巧合。”
说着雪浪偏过头来,正看见方华和利玛窦出现在厅口。
看见方华他脸上一喜,看见利玛窦便又变得面色悻悻。
“雪浪大师,多日不见,一切安好?”方华上前打着招呼。
“再见方公子,公子风采依旧。”雪浪撇过不看利玛窦,只单独和方华打着招呼。
方华转过目光,看着厅内的另一个和尚,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终于出现在灯火阑珊处。
“这位就是李贽,李卓吾先生?真真遗憾,昨天李先生亲自登门,小子却不在家,害得先生空跑一趟。”
方华称李贽为先生而不是大师,是为了表达他对于这位心学大家的尊重。
李贽微微一笑说道:“方公子言重了,卓吾不过是兴之所至,兴尽而归,随心所欲做事便没有遗憾。”
“哈哈,先生说的正是。”
说罢,双方便开始介绍个自的朋友。
方华这次知道原来那个书生叫叶向高,南京詹事府少詹事。
叶向高,福建福清人,也是万历十一年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职编修,更是首相申时行力排众议,亲点的进士。
本来叶向高应该是前途一片光明,但他不满自己的老师申时行专权,甚至公然提出裁撤阁臣、权归六部,被申阁老一脚踢到了南京。
不过申阁老还算是念及师徒情谊,没让他从教谕慢慢爬,给了他个四品少詹事的闲差。
叶向高四十岁出头的模样,相貌清朗,五官轮廓分明,颌下三捋胡须,身着一件圆领黑袍,很有士大夫的风雅。
叶向高微笑向方华点头示意,却对他身旁的利玛窦更感兴趣。
“您就是利神父?久仰久仰,我在福建时,就听过您的大名。”
叶向高在福建做举人时,就曾经和当时来福建的传教士有过接触,并就自己对于天主教的疑问,与传教士们展开过多次辩论。
虽然辩论的结果是谁也没能说服谁,但也让叶向高自此对于天主教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利玛窦见有人愿意主动与自己搭话,自然是乐见其诚,又听说叶向高是南京城里高官,便又动了传教的心思。
两人去一边热情的交流,独留下方华尴尬站在原地。
方华正在暗叹自己的主角光环也有不起作用的一天,忽的听见墨兰厅外响起了一阵喧闹。
厅外的回廊处,烟雨楼的刑掌事拦在范允临三人面前,一脸赔笑的说道:
“范公子,真真是抱歉,墨兰厅已经被人订了,要么咱们换个房间,旁边的草兰厅还是空着的。”
范允临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看了,登时怒道:“什么被人订了,本公子每次来都是进的墨兰厅,你刑掌事明知道本公子要来,还把房间包给了外人,这是要故意打我脸呢?”
“哪敢呀!”刑掌事一脸难色,“墨兰厅三天前就让詹事府的人定了,这您不是还没打算来吗。”
范允临听他抬出官面上的人来压自己,心里的火气便又上了一层,“什么詹事府,不就是南京城里活死人墓一样的地方,你还敢抬出来压我。
我告诉你,本公子的舅舅是应天府巡按,惹急了我,让人拆了你这破楼。”
“这是怎么个说法,这是怎么个说法,”刑掌事满头大汗的跑进了墨兰厅,试着询问叶向高能不能换个房间。
叶向高闻的事情经过,顿时面色不霁,断然拒绝了他。
掌事的被夹着中间,正左右为难间,范允临一伙却自己走了进来。
“对不起了诸位,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了,麻烦几位换个房间,你们的帐由本公子买单。”范允临打量着房间里的两个和尚,一个书生,一个大胡子,还有一个少年说道。
“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叶向高站了出来,横眉冷对范允临。
范允临没有搭理他,找了个位置,大马金刀的坐了。忽然,他看见了旁边的方华,目光立刻变得不善起来,瞟着方华问道:
“你就是方征明的那个堂哥。”
方华感受着他的敌意,满脑子的莫名其妙:我嚓来,这里怎么还有我事?你谁呀,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方华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
果然是他,范允临恨恨的咬了咬牙,范大才子对于方华的恨不是没有来由的。
张位的送别会后,国子监士子的送别诗很快在士林间传开了,除了小公爷徐弘基闹的笑话外,就属方华和范允临出的风头最大。
但让范允临没想到的是,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自己,竟然屈居人下。几番查证下来,那个叫方华的小子,居然连个功名都没有,只是个县令家平平无奇的侄子。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某天他得到了薛素素新抄的一首小诗,而那首诗的作者正是方华。
范允临看到诗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女神被人玷污了,叫他怎能不气。
掌事的看见场面尴尬,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两边人他哪个也得罪不起。
这要是真闹起来,他以后的生意就别想继续做下去了。
正急的满头大汗时,忽的门外出现一个小丫鬟,探头探脑的想进又不敢进。
“刑掌事,”小丫鬟在外面轻轻的唤了一声。
“死丫头,有事就说。”刑掌事狠厥厥的骂了一句。
看见掌事的面色不善,小丫鬟的胆子又放低了,轻轻的嘀咕一声,谁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没吃饭呀,大声点!”刑掌事满肚子的郁闷都冲她发了。
小丫鬟涨红了一张脸,鼓起勇气,几乎就要大喊了出来,“素素姑娘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姓方的公子。”
声音方落,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看向方华,有困惑,有好奇,有羡慕,当然也有赤裸裸的仇恨。
方华的目光也莫名其妙的扫了一圈,最后才想起自己就姓方,试探的问道:
“你是说找我?”
小丫鬟看着面前这个面冠如玉的年轻公子,心中顿时一喜,一颗小脑袋摇头娃娃般点了又点。
“素素姑娘说,有请方公子墨雨轩一会。”
啊?方华张大了嘴巴,摸不清里面的门路: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薛素素呀,她怎么知道我来了,还指名了要见我?
好吧,佳人有约,不亲眼一睹这秦淮河第一名妓的真容,自己来这世上一遭,不是太亏了吗。
或许还可以发生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想想还真是刺激。
方华抛开满脑子杂念,一本正经说道:“好吧,请姑娘带路。”
范允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一样,挤着笑容忍不住问道:
“小环姑娘,那我呢?”
小丫鬟一脸为难,最后还是吃喃的说道:“范公子,素素姑娘说了,她很感谢公子送的礼物,但公子的情谊她真的无福消受。”
一席话毕,范允临只觉忽的坠入荒原,四周荡起雪花,天地一片苍茫,只有他一人孤立雪中。
不!!!
看着范允临的模样,方华忽的突然想起前世看到的一道语文题。
请问,不提雪,怎么描写雪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