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短短两字，却奇异地让清姝感受到了男人无限的不舍和留恋。
严格来说，她和柳少风，江卿珩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在他们漫长的修炼岁月中，只能算得上指缝间流出的一点点时间。
这样突如其来的炙热情感，她不明白。
但清姝也没有时间再深思，此刻她又深陷于江卿珩的梦境中。
寂静无声，空旷无比的大殿内的床榻上只有她一人，精致剔透的脚踝被一条细细银链拴住，同样的白皙纤细。
冰冷链条不知蜿蜒到哪里，看不到链头，似是凭空出现般。
而她一身红衣，头上满头珠翠，微微一动都摇曳出一抹金色的弧度。她静静坐在床边，像极了等待新郎归来的新娘。
清姝一看自己身上的喜服，便知道这是江卿珩潜意识里安排好的剧本。
这次会干什么呢？
她要嫁给他，成为他的新娘？
一阵风轻拂过她的脸庞，清姝抬眸望去，赫然是同样一身红衣的江卿珩。他如琉璃美玉般的面颊在红衣映衬下更加清俊绝伦，弧形优美的眼眸泄露出几分喜意，低头静静凝视着她。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心中的爱欲与渴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缓缓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抚上那被银链牢牢禁锢着的，仿佛一折就断的雪白。指尖蕴着热度，轻佻地流连在那肌肤上。
清姝轻轻挪动了一下双脚，却被男人的双手猛然按住。
江卿珩望进她那双清冷又隽永的眸底，低声叹道：“仙尊，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魔主墨幽吗？”
“还是柳少风？”
男人的语气莫名染上了几分危险。
清姝的面颊上突地袭来一抹温软，男人侵略性十足地盯着她，薄唇轻而柔地吻着她的脸庞。
清姝将脸撇到一边，唇瓣微微抿紧，轻声道：“没有。”
江卿珩锲而不舍地追上去，与她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前面的问题，没有在想墨幽，也没有在想柳少风。
他脸上不由得漾开真实的笑意，“是么？”
“既然如此，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要想起他们，好不好？”
清姝伸手推开他靠近的身体，雪足也从他手中挣扎了出来，语气清淡似风：“莫要胡说。”
若是柳少风，此刻早就克制地后退；但江卿珩不是，他是一匹想要什么就将其吞吃入腹的恶狼。
他不理会女子那无力的抵抗，清淡的神色，一寸寸抚上那纤细的雪颈，那挺翘玲珑的饱满，那如柳般的楚腰，动作火热大胆，每一个动作落下，那处的衣物也不翼而飞，露出了那如雪如水的软嫩肌肤。
偏生他还俯身在她耳边添油加醋道：“仙尊，这儿……这儿，墨幽是不是也抚过碰过？”
清姝难耐地弓起了腰，点点晶莹落入鬓边，一头青丝松松散开，遮掩住了一丝春光，像极了绽开的花骨朵。
江卿珩安抚性地吻上她的唇，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起起伏伏的身影带动着纠缠顺滑的墨发，荡荡漾漾如同从湖中央开始荡开的涟漪，银链也开始哗啦作响，清脆声响中夹杂着靡靡之音。
男人从不克制守礼，总是逮到机会就将人往床榻上带。
清姝总是不禁惊讶于他对这事永不消退的兴趣。
几年，十几年都还未腻味。
江卿珩一如往日将人搂进怀中，两人身上的气息尽是肆意交缠过后的暧昧冷香，他指尖撩起落在颈间的青丝，声音嘶哑慵懒不已：“姝姝，还好吗？”
清姝浑身酸软，半闭着眼，背对着他轻轻喘息。
男人低低笑开，伸手替她揉捏酸软的肌肤。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江卿珩眉眼染上黯然之色，仍用平时淡然微微调笑的语气道。
清姝随意应了一声，没有看见他嘴角边的苦涩。
可当第二天，脚踝间的银链骤然断开，自己身上的灵力也慢慢恢复之后，她才恍然江卿珩昨日说的最后一次是何意。
各种意义上的最后一次。
清姝的身影消失在宫殿之中，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她被熟悉的力量拉出秘境时，就看到了眼底满是担忧的两个男人。
墨幽看到她时，忧郁神色一扫而空，迫不及待上前抱住她，轻声问道：“姝姝，有没有事？”
清姝猝然被他拥到怀中，身上传来的微微酸软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消除身上的痕迹。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指尖一动，消除了痕迹后应声道：“我没事。”
可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耳聪目明，自然早早发现了女子身上那斑驳暧昧的痕迹。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墨幽的心仍像被针刺了般传来细密的疼意，他强忍着酸意笑道：“没事就好，我们都很担心你。”
清姝也察觉到他的心情不佳，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叹道：“不想笑，便不用笑。”
苦涩的笑看起来勉强意味太浓，也着实让人轻易看破他的内心。
含光目光落在她那迤逦随风摇曳的裙摆，逃避似地不看相拥着的一对壁人。
“你在里面已经呆了几十年了。”含光等他们分开后轻轻提醒道。
“那情况如何？”
清姝也早有预料，她更关注外界的情况。
墨幽摇摇头，神情凝重，“不好。”
岂止是不好，更是可以用糟糕一词来形容
五大宗门的灵脉已经枯竭了一半，连宗内弟子日常修炼的份例都已经快要彻底供给不了了。这几十年来也时常过来询问含光，可却一无所获。
若是再晚些日子，恐怕就要将此事昭告天下了。
“那两人如何？”墨幽沉声问道。
“应该快要醒来了。”
清姝若有所思，在梦境中她就发现了两人已经快要将力量吸收完毕了，那浑身威势和压迫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来了！”含光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虚空道。
清姝和墨幽也感受到了那无比震荡的空间波动。
两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整个秘境开始崩溃瓦解，庞大如海的灵力如同一道道光柱般争先恐后地涌入江卿珩和柳少风体内。
声势浩大的叠加过的九九雷劫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盘踞在空中，就等着两人吸收完灵力的那一刻。
三人都不禁看向那两道身影。
山海秘境的灵力不断被两人消化着，境界也从炼虚节节攀升至合体后期，终于，灵力波动停了下来。
而雷劫也终于落下。
两人的身影在那遮天蔽日的雷云中显得渺小至极，可偏偏却拥有着巨大的潜力和勇气，一次次抗下那惊天雷劫。
不少人被这阵仗吸引而来，五大宗门的掌门就是其中几位。
“那可是天衍宗的弟子？”有人迟疑地问。
但还是有不少人对江卿珩和柳少风两人印象深刻，毕竟这一代修炼的绝世好苗子也就那几个。
可如今他们两个就像吃了仙丹妙药般，修为蹭蹭往上涨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甚至达到可以与他们比肩的程度，还是闻所未闻！
“徐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徐掌门也迷惑不已。
“这修为增长得如此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众人议论纷纷。
当然也有人远离此地，生怕被那雷劫波及到。
可这些议论吵闹声都传不到专心应付雷劫的两人耳中，挨过七十多道雷劫的他们已经狼狈不堪，身上的衣物堪堪可蔽体。
最后几道轰然而下！
众人只见两人被雷光完全淹没，还以为两人陨落了，正想感慨之际，天色放光，道道金光从空中落下，那厚厚的云层中似乎还有这不断翻跃腾飞的龙凤影子……
一道高昂嘹亮的凤鸣倏地响起，还有威严的龙吟隐隐传来。
天地之间，龙凤齐鸣，犹如天地主宰，众人大惊。
“怎会有龙和凤凰！”
“那不是远古神兽吗？”
“他们两个渡劫怎么出现如此异象？”
而已经成功晋升大乘期的两人，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不禁喟叹，两人齐齐闪身出现在清姝面前。
“姝姝。”江卿珩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墨幽身边的女人。
“姝姝，我们要走了。”柳少风虽然心里也惆怅不已，但还是微微笑道。
墨幽和含光看着他们也沉默下来，心下了然。
“好。”清姝淡淡一笑，“去做你们该做的。”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清姝，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印在心底，牢牢地记住这抹姝色，而后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饶是最为淡定的万佛宗掌门也不禁问道:“他们二位去哪了？”
唯有含光能看到两人直直往地心而去，一人化作龙骨之脊，成为支撑青玄大陆的地之柱；一人化身为凤，以身补全那不断溢裂的空间裂缝。
彻彻底底地成为这世界的一部分。
濒临崩溃的世界也开始正常运转，含光感受到这一切，微微叹道:“你们在担忧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其他几人乍然一听闻，惊讶不已。
“如何解决的？”
“难道说……”
联系到消息的两人，五个掌门也想到了关键。
徐掌门愣道:“卿珩和少风可是殉道了？”
江卿珩和柳少风两人还是徐掌门的亲传弟子，众人也理解他的失态。
清姝看见徐掌门眼底的悲意，不由得轻唤一声:“师兄。”
徐掌门也才真正确认了，他的两个徒弟确实是回不来了，“我明白，他们这是不得已为之。”
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谁会选择这种方式呢？
众人也唏嘘不已，但心里却由衷地感激着他们两个，他们也不敢打包票说谁都愿意这样做，如此才更加突出江卿珩和柳少风二人的高风亮节。
不久，众人都纷纷离开了。
清姝和墨幽也回了天衍宗。
一回到宗门，清姝就去了思过崖。青玄仍然被锁灵链束缚着，见她出现在眼前，那双血红的瞳凶狠地直直盯着，一副要扑过来的架势。
清姝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启唇道:“青玉，我想我应该来和你道个别。”
她语气熟稔，望着青玉的眼神也带着柔意。
“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恢复理智。”
面前的人呆呆傻傻的，已经完全不能理解她所说的话语，清姝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低声道:“再见了，青玉。”
她永远都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清姝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也做好了决定。
青玉望着那身影离去，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悲伤，可刹那间又恢复了那呆愣愣的样子，像极了没有情绪的木偶。
清姝三人没有在天衍宗呆多久就又踏上了游历的步伐，从青玄大陆西边的妖林到中部的东青雪湖，再到东部的缥缈宗的地界。
一路游览过许多未曾细心观察过的风景，更为深入地了解这方地界。
三人边走边停，直到一百年后两人的境界再也压制不住时，三人回了天衍宗准备渡劫。
“该走了。”清姝轻声道。
墨幽执起她的手，温声坚定道:“一起。”
两人渡劫那日，引起了整个修仙界的震动，无数人赶来天衍宗观看这场盛景。
两人十指相扣，齐齐迎向那五行雷劫，共同抵御雷光，本是晴空万里的苍穹，瞬间变成乌泱泱的一片，世间仿佛只剩下黑白两色。
两人衣若飞练，飘若风中烟，众人只能隐隐约约在雷光中捕捉一道道残影。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放晴，苍穹仿佛破了个大洞般，金光乍然洒落下来，一片十二色云锦般的霞光中赫然有两个身影。
金光映射出隐隐出现了一道道阶梯，直至通往更高处，磅礴的灵气倾泻而下。
“这便是登天梯。”墨幽看着那慢慢重建的阶梯感慨道。
兜兜转转，历尽千年苦修，皆是为跨越一界的天梯。
“你真的不走吗？”
清姝只看了一眼那天梯，便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墨幽无奈一笑，“没有了你，独独我一人去那仙界有何盼头，自当生死相随。”
清姝听闻也不再劝，看着一直守候在旁的含光微微柔了眉眼，问他:“含光，你去向何处？”
含光潋滟的紫眸里不自觉流露出了悲伤，轻声道:“自然是回归这世界的规则法则之中。”
“日后还可自行衍生出意识，不必为我忧心。”
清姝松了口气，“那便好。”
她和墨幽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化成了无数光点，与此同时，青玄大陆各地的灵脉纷纷被修复，灵气再次充盈。
空中落下朵朵灵力幻化而成的金莲，触碰到的修士五无一不是精神振奋，灵台清明，众人皆以为这只是瑶镜仙尊和魔主飞升之后的天地异象。
含光望着同样毫不犹豫离去的两人，闭上了眼，一行清泪顺着脸庞缓缓滴落，砸湿了衣襟。
而后他的身影也渐渐虚幻起来。
他是要回归世界法则之中，只不过属于他的意识也会完全湮灭，再次生出意识的便不再是含光。
也不是遇见过清姝的含光。
但如今，清姝和墨幽两人也再次为了这个世界以身殉道。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何尝不是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呢，风是她，山川草木也是她，无处不在。
所有人后面才知道瑶镜仙尊和魔主竟然没有飞升仙界，而是选择以身殉道，修补青玄大陆，众人心里悲痛不已。
经过徐掌门的讲述，众人也得知了四人的故事。
在之后的修炼岁月里，时不时就有人传颂四人的无私之举。
瑶镜仙尊那令天地失色的绝世之姿也偶然间被留影石录下，每一次重现都俘获了一批又一批追逐的信徒。
可却无人再能见到那一轮冷月，无人能再见其芳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