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宁泽问宁祥的住处,得知后者住大车店,忙邀请来自己家。
宁祥年纪虽轻,却知人情世故。
自己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
一个是农家出身,进城找活的流民。一个是秀才功名,在大明烟草司当差的“官老爷”,如何敢去人家啊!
也就是宁泽为人方正,念及旧情,还能叫一声兄弟。
换做旁人,只怕都不会正眼瞧他。
宁祥坚辞不去,宁泽也就不强求了。两人约好时间,定于次日己时在工部大通车行门口见面,才各自离去。
转过天,大通车行门口,宁泽下了轿子,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居然排了好几百人,四周更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持刀巡视,若不然只怕这会人更多。
“宁泽,我在这!”
宁祥在人群中兴奋的招手,快步来到兄弟面前。
“走吧!”
宁泽澹澹说了声,宁祥却关心昨日的事,问了句:“昨儿下午没去,你们主事没说啥吧?”
宁泽理所当然道:“没事,他能说什么!”
两人进了车行,有伙计上前,打量宁泽的服饰,见有烟草的标志,不由愣住。
“这位老爷,在烟草司当差?”
“不错,我是大明烟草司专卖署的宁泽,来为我兄弟做保!”
“专卖署!”伙计惊呼,未料叫祥子的傻大个,能有这样的兄弟。
话说你有这样的兄弟,来拉什么车啊!
到烟草司当个帮闲,赚的也比这里多,听着还体面。
当然,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肯定是不能说的。
忙将二人请到后面,验看了腰牌,办完了保人手续。
随后,给宁祥发了一个号牌,告诉他半月之后,车行会到一批新车,叫他到时凭号牌来报道。
宁祥接过号牌,欢天喜地,爱不释手。
出了车行,说什么也要感谢宁泽,请其吃饭。
后者却借口衙门里有差事,离开了。
随后十余天,宁祥便住在大车店,每日打些散工。
好不容易熬到约定的日子,拿着号牌来到车行,果然分到一辆新来黄包车,还有一件印着1348的褂子。
“记住,若在大通车行干活,1348就是你的代号,要好好干活,不许与客人争执,亦不许隐匿、偷盗客人财物,一经发现,可是要送官的,你可知晓?”车行的主事郑重说道。
宁祥忙不迭的点头,经主事允许,终于将暂时“属于”他的黄包车,拉到大街上了。
刚跑没多远,便听有人招呼,抬头望去,见是一个士子打扮人。
宁祥拉车到近前,待其上车后问,“老爷要去哪?”
“湖广会馆!”
“呃,爷,小的新来的,不熟悉路,劳您指挥!”
“好说,跑到前面左拐!”
宁祥当即拉起车向前跑去,旋即左拐进另外一条街。
用不多时,来到湖广会馆门前,宁祥放下车,叫了声:“到了,老爷!”
士子自怀中掏出三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宁祥欢天喜地的接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这几日做散工,忙活一天下来,也就一百多文。
不想拉着车才跑一会,就赚到三十文。
这么算下来,一天怎么也能跑一两块银元,一个月便是四五十块。去掉给车行的份钱,还能落下许多。
若有一两属于自己的黄包车,不用给车行交份钱,岂不是发了?
宁祥愉快的想,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朝廷此刻,还不许私人用黄包车载客,可宁祥依旧十分开心。
幻想着以后,有属于自己的黄包车,每天拉车赚更多的钱,然后在京城买一个小宅院,再讨一个婆姨……。
“黄包车!”又有人招手,宁祥忙去拉活。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还不等他把气喘匀,客人又来了。
随着长安城的人口越来越多,老式的马车与轿子已经不太适应城市交通了。
前者显得笨重,后者速度偏慢,都不及黄包车方便灵活,越来越多的市民习惯坐黄包车。
大通车厂也是不断招募车夫,增加车辆,依旧无法满足爆发式增长的出行需求。
以致有御史上书,请求朝廷开放牌照限制,允许民间商贾开办车行。
却是很多勋贵、商贾,瞧见这行利润极高,想要参与进来。
奏折递到御前,朱樉看了看,旋即招来太子朱尚炳。
“有关允许民间商贾开办车行的事,你怎么看?”
“禀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大善!如今市民百姓,都喜欢坐黄包车出行,可大通车行的车,实在是太少了,完全无法满足百姓需求,允许民间商贾彷制、造车,开办车行,正当其时啊!”
朱樉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完了?”
朱尚炳愣住,知道父皇不太满意他的回答,可仔细想想,没发现有什么纰漏。
“嗯,儿臣知道,商贾逐利,会命五城兵马司,定期巡查他们!”
“没了?”
朱尚炳有些慌,不觉自己还有什么没想到。
“儿臣鲁钝,还请父皇明示!”
“朕问你,咱造这东西,最初的目的什么?”
朱尚炳闻言,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朱樉命工部造黄包车的目的非常简单,那便是为进城的流民,寻一条赚钱的门路。
因为大明这几年连获丰收,各种粮食作物产量又高,导致粮价下跌,农户种田越发的不赚钱了。
才有大量的农户涌入城市,寻找赚钱的差事。
朱樉的黄包车,是为这些人造的。
可他,却几乎完全忘了这些人的利益,若父皇有所不满……!
虽坐稳太(世子)子之位多年,朱尚炳仍有浓重的危机感。父皇未去,弟弟们却一天天长大了啊!
“儿臣一时疏忽,还请父皇恕罪!”
朱樉摆摆手,显得很无奈,语重心长道:“朕老了,这大明往后,就是你的天下啦!咱不图什么四方来朝,千古一帝,都是虚名,没用!就希望死了以后,百姓们谈起时,说咱是个好皇帝。什么叫好皇帝,你至少得对老百姓好,人家才会念你的好。
心里若无百姓,怎么能保证他们的利益呢?”
朱樉说到这,眼神锐利。
朱尚炳见状,当真吓得不行,跪地叩头道:“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回去,与诸位大臣们好好商议,看如何能保证车夫们的利益……!”
朱樉不耐烦的摆摆手,显然不想听朱尚炳的解释。
心中感慨,“朕还没死呢,就这样,将来啊,还真不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