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朱楧聊了之后,朱爽越发觉得,派宗室推行官绅一体纳粮,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指望文官做这事,不大现实。
他们本身就是既得利益阶层,如何会对自己下刀子?
再者说,国家财政宽裕与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算这朝廷因为财政崩溃而灭亡,他们也能立刻投个新主子,继续做官当豪绅啊!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朝廷最为精锐的20万大军,在建州女真的集中兵力、逐路击破的作战方针下溃败时。
富庶的江南地区,饱读圣贤之书的士绅住在宽敞、精致又奢华的园子里,在一众妙龄婢女的簇拥服侍下,听着昆曲,与身旁的同年们一起大骂朝廷和前来加征辽饷的收税太监。
这些士绅又哪里会知道,眼前的繁华不过是泡影,萨尔浒大溃败后,距离帝国的灭亡竟已不足30年了。
当然,即便他们知道,好多人也依旧会选择偷税、抗税。
只是未想到满清的屠刀如此凶狠,不剃发,杀!
偷税、抗税?
一个江南奏销桉,黜降了一万多士绅、学子,便把江南士绅不肯交税的毛病治好了。
崇祯若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朱爽是觉得,不能开免税的口子,给士绅不纳税的特权。
不然,纵使他能解决宗室供养问题,朝廷到最后依旧会因为土地兼并,纳税人越来越少,而陷入财政枯竭的窘境。
最多比原本历史,晚个几十年罢了。
可要拿走读书人免税的特权,便是与全天下的士绅为敌,别说文官、士绅们不愿,就算是老爹朱元章,也未必会同意。
更关键的,他此刻还不是皇上,谁知会不会因为要向士绅阶层收税,而导致百官们离心,进而投靠藩王。
很难讲的啊!
将朱楧打发走了后,朱爽也没处理政务的心思,径自去了乾清宫。
不出意外,朱元章在大殿外的软塌上晒太阳,张美人领着宝庆在一旁玩。
后者见朱樉来了,领着女儿要走。
宝庆却跑过来,抱着朱樉的大腿道:“太子锅锅,我昨天去东宫玩,吃了好多好吃的啊!”
朱爽这些年给自己的儿女开发了不少美食,宝庆喜欢也是意料中的事。
一把将其抱起,笑着道:“那你以后,就住到东宫好不好?”
宝庆微微摇头,“不要,我要陪着父皇!”
倚着软塌的朱元章眯着眼睛道:“得了江山还不算,还要忽悠咱的宝庆?”
朱爽将小丫头递给朱元章,笑着道:“哪啊,这不是怕她没好吃的哭闹吗?”
朱元章沉思片刻,“有道理,那就把你东宫几个厨子,会做点心零食的嬷嬷,都调到宝庆的宫里去。”
朱爽听得哭笑不得,还不得不承认,这话还真是老朱的一贯作风。
“怎么,你舍不得?”见朱爽迟疑,老朱瞪眼。
朱爽忙道:“哪能啊,区区几个厨子而已,儿臣哪会舍不得,咱们回去就打发他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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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微微颔首,“这还差不多!”
旋即冲张美人道:“你领宝庆,去吃些消暑的东西!”
后者早就想走了,忙上前抱着宝庆离开。
“大白天的到我这,可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了?”
朱元章虽已老迈不堪,人却不湖涂。
这不早不晚的,朱爽忽然过来,显然是有事,还是那种不太好说的事,否则便直接说了。
朱爽叹息,“圣明无过父皇啊!”
朱元章不悦,“哪学的奉承话,有屁就放,自家老子面前,你绕什么弯子!”
朱爽哭笑不得,只好道:“儿臣自班师回朝已来,查看了大量的朝政公文,发觉无论怎么开疆拓土,只要有一样不解决,咱的大明王朝,早晚难逃覆灭的结局啊!”
朱元章听这话,像是勐虎受到惊吓一般,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
他微微眯着眼,表情肃穆,“哦,可是这几日,谁跟你说了什么?”
朱爽道:“并无旁人,都是儿臣自己想的!”
朱元章这才放宽了心,他最怕的是儿孙被无良的大臣忽悠懵了,朱樉自己想的,应该不至太离谱。
“又想到什么了?”
“儿臣觉得,读书人不纳粮,是个很大的弊端啊!”
朱元章听这话,原本眯着的眼,瞬间瞪的老大,半晌才道:“你闲着没事胡思乱想,就琢磨出这些?”
见朱樉点头,老朱怒不可遏,“朝廷缺那点银子吗?你要去抢读书人的钱,若不给他们一点优待,谁来帮咱们治国、收税?”
说到最后,竟把声音压的极低。
远处的庆童,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还得眯着眼睛假装打瞌睡。
心里暗道:“太子爷一向精明,怎么在偏在这事上犯湖涂,得民心者的天下,得的不是小老百姓的心,而是士绅、读书人的心啊!”
朱元章那边,也是一样的话。
“咱大明的根基,是宗室、勋贵和读书人,你想把宗室移藩实封,咱不拦着你。
两宋没有强大的宗室,也能苟活几百年。
你鼓励勋贵立功,海外实封,咱也不拦着,激励他们为国效力,也算是好事。
可你要动读书人的钱袋子,他们就要动大明的根基啊!”
话到此处,老朱不仅愤怒,还有些失望。
这孩子莫不是看《孟子》一类的书读傻了,真以为民贵君轻之类的话是真理?
旋即厉声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爽被老朱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道:“禀父皇,儿臣最近总结反思历朝得失,每到王朝末年,大都陷入财政困境。原因无外乎土地兼并,朝廷税收流失。汉朝时,国家的土地落入各地豪强之手。隋唐有世家,两宋有文官集团。
而咱们大明,若不移藩实封的话,用不了几十年,这天下的土地,就会渐渐落入宗室、勋贵和士绅的手中。偏偏这些人,还不向朝廷缴纳赋税。税收都摊到自耕农身上,朝廷危矣啊!”
朱元章听了,一时间有些沉默。
其实这些问题,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想不到,只是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历朝历代都差不多,你要他怎么办?
能把施行千年的相权制度废掉,已经很不容易了。
冷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咱问你,你秦王府名下那三十多万亩的土地,哪来的?咱当初,可封给你这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