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皮、烦躁、瞎忙、迷茫是陈述这段时间以来的状态,她八百次动了离职的想法,但是在没有等到公司的裁员政策之前,她仍然采取了忍耐的计策。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生存。
如果是公司裁员,多多少少她还能拿到一些报酬,虽然被裁员听起来不够体面,但是成年人的世界,活着才是王道,落到手里的才最实惠,没有钱要体面做什么,没有钱你要尊严,谁给你尊严。
如果是自己离职,那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大的受益者将是公司,它没有任何损失,就减轻了一个人员负担。
除了陈述以外,她觉得很多人都跟她一样,心照不宣地煎熬着。
回到家后,陈述唉声叹气。
刘攀问道:“你最近上班不顺心?”
“何止是不顺心,气也不顺,每天正儿八经的班没有上,尽在处理一些扯皮的事情,安抚家长,处理退费,开会,培训。据说东郊一个培训区的一位咨询师,暑假招的生全退完了,以至于暑假拿的高绩效要全部退了,还要倒贴钱,现在连职都离不了。”
“这个行业看来是要落幕了,也该落幕了,前几年大家都说培训机构就是暴利,好多人都选择投资培训行业。但现在光文化知识的填鸭式灌输,也无法满足国家的政策了。”
“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
“不是我不盼着你好,我当然希望培训机构就像前几年一要火爆,别人挣多挣少我不管,让你挣得盆满钵满,但事实是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就连你们的同行某方不也无能为力,只能转型吗?任何行业都有一个兴盛和衰退的过程。”
“我爸给我打电话了,又要让我回去捏泥巴。”
“咱爸人家那可是砖雕,那是老手艺,被你说得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反正我是没有感觉到手艺或是艺术,我只记得我爸以前天天围着炉子捏,还让我们跟着他到河滩里挖红土,我最讨厌的就是干这个活,把红土挖回来还要在院子里晒、筛。大冬天的,花好几天弄好一只鸡或一只鸽子,你猜他会怎么着?没有卖一分钱,送给了这朋友或那朋友,最后只换来一点茶叶或一包烟。”
“风水轮流转,爸这么多年也没有白坚持,现在砖雕被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咱爸也成为了国家级传承人,这证明他这些年没有白坚持。”
“他几次喊我回去给他帮忙,我都不知道我回去能做什么,现在虽然有了机器,但车间里尘土飞扬,我可不想每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离开农村,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现在又回去,我总觉得不干心,那我拼命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如当初别那么辛苦,直接留在农村。”
“咱爸身边也没有个帮忙的人,你弟又在部队,长年回不来。咱爸也想找一个继承他手艺的人。”
“可是我没有继承他手艺的那个信心,我反正讨厌泥巴,想想那帮他看窑的日子,我就害怕。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
陈述虽然嘴上在抱怨着关于砖雕的种种不是,其实最终的目的是想劝说自己打消回农村的念头,说服自己留在城市里打拼。但她的心已经不由自主的在动摇。包括她最近一直在看一些大学生回村创业的内容,包括乡村振兴的新闻和政策,看得她蠢蠢欲动。
尤其小果还时不时凑上来被一句:“妈妈,我就想回姥爷家,姥爷说教我捏泥人,姥爷家那边还有农场,能看到小牛、鸵鸟、小羊。”
陈述当然不会被孩子幼稚的想法所影响,他一出生就在城里面,他对农村的面朝黄土和背朝天的辛苦不清楚,他没有被活干到干不动时还要干,一天睁眼就要去拿着靶子去干活。一年四季,除了冬天能稍微清闲一点外,其余三个季都在干活。
陈述正陷入纠结中,父亲又打来了电话。陈述知道一定是让她回家帮忙的事。
陈述接通电话后,父亲声音有些焦急:“陈述,你最近能不能回来一趟,你妈被查出来高血压,最近一直嚷嚷着头晕。你妈想你,你都多年没有回来了。现在疫情也结束了,你抽个时间回来好歹看看你爸跟你妈呀。真是嫁出去的女儿,给别人当了儿媳妇,连亲爸亲妈都不认了。”
陈述着急地询问着母亲的情况,但父亲半遮半掩的跟她说了一些,说得不清不楚,反而惹得人心急如焚。
家里的车子到现在还孤零零地在停车场,最近被债务缠得精疲力尽的刘攀,一没有心情管车子的事,二还要赚钱偿还债务,也顾不上追求生活品质。
陈述要回去还得去坐大巴车,虽然坐火车也行,或坐高铁也可以,但是火车和高铁都要倒车。
陈述的家在西北的A农村,那里也是一个贫困级的山区,这几年在国家乡村振兴政策的扶持下,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凡是勤劳的家庭,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都买上了车,有些甚至开上了霸道这样的车。
相比自己的那十几万的代步小轿车,就算是修好开回去,也是自惭形秽。
陈述想打电话给杨若兮,她最近辞了工作,应该有空闲时间,看能不能陪她回一趟老家,另外杨若兮的大奔开回去,绝对有面子。
虽然陈述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有那么一点鄙视,但更多的是赞同。
这很正常,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被尊重的需要。
就像曾经流传着一个笑话:说一个人借了一辆迈巴赫回家,结果村里人让他给修路捐点钱,他为了让村普,贷款捐了二十万。
被尊重有很多种,有些人因为善良被尊重,有些人因为劳动被尊重,有些人因为有钱有地位被尊重,有些人因为能干被尊重。但很少有人尊重爱吹牛和虚荣的人,如果为了得到别人的尊重,虚荣心过重,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只会打肿脸充胖子,自作自受。
她恍然记起,杨若兮去了丽江,现在人都还在丽江,不知道是否与郑好擦出爱的火花,陈述也不忍心打扰。
她又将电话打给了冯若澜,冯若澜的那辆车经常停在车库里,停放的年限与它的里程数完全不相符。但电话打通后,陈述与冯若澜闲聊了几句,终究没有开得了口。
她还是劝住了自己,买了直达的大巴票。
回家的这一夜,陈述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果与小花听说她要回姥爷家,也嚷嚷着要一起去,但他们都在上学,请假的话又跟不上进度。况且她带他们回去,是照顾自己妈,还是照顾两孩子。想到这里,她只好狠心舍下他们,回去看自己的老娘。
陈述还有一个不应该的想法,她觉得是不是父亲想让她回去继承他的砖雕,又苦于她不回去,上演的一段苦肉计。当然她立即就“呸呸呸”打消了这个邪恶的想法。父亲怎么会用母亲生病来骗她回去呢?
为了确认她的想法,第二天,赶车前她还跟母亲通了一个电话,母亲确认父亲说的是事实,她因为血压高头疼恶心,甚至住进了医院。
“妈,我今天下午差不多就回来了,回来去医院看你。”
“什么,你今天就回来了?”母亲吃惊道。
“对呀,我今天就回来了,我正往车站赶,坐上车差还多三个来小时就到家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慌乱:“你真的今天就回来了吗?”
“今天回来,到家差不多下午两点多吧,我直接来医院。”
“好,好,你来,你来吧。”
陈述听出母亲语气里的慌张,她以为是母亲太激动。
“我赶车了,我就先不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