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舟没有回答，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腰牌边缘，回首看向轻寒。
轻寒搂着明珠，微微颔首。
不得不承认宋锦安这步棋走得高，此时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和司行舟谈条件。
太子已翻脸，他的承诺司行舟不敢相信。
爱妻如命，又无意江山，有什么比自立为王更能吸引司行舟？
新帝总不能前脚下旨，后脚出兵，惹天下人笑话。
假以时日，有忠于司行舟的锦衣铁骑，有善天象占卜的月族，稳守自家地盘是没问题的。
而朝堂这面，帝王太子暴毙，宋锦安继位名正言顺。
就算几家国公府不服，但今日大家都看到杀皇帝和太子的又不是宋锦安。
前头的死了，论资排辈也该他当皇帝。几位国公除非谋逆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锦安继位。
宋锦安背后实力也不弱，宫中有淑妃多年经营，朝堂上有左相娄舒一派，今日在座之人怕有一小半都是娄党。
景熙帝喉间咕咕作响，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牵动嘴角歪向耳根，想说话却连出气都费劲。
“陛下！”福安公公泪如雨下。
“父皇！”宋元承撕心裂肺大吼一声，又怒目转向宋锦安：“宋锦安，你怎可将江山社稷拱手送人，还是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宋锦安带着嘲讽：“帝王之家父杀子，子弑父还少见吗？你们死了，我和神主合作，这江山好歹大半姓宋。莫非真要我也跟着你们去送死，整个天下让给外人才算好？”
“软骨头！”齐青石到底忍不下去，站了起来。
“今日若圣上有难，我荣国公府愿给圣上陪葬也不让大顺国土！”
“我父亲还在边疆与外敌寸土必争，今日宁死也不会答应逆贼瓜分国土。”镇国公府，陆云念的两个侄子也起身表态。
“哎！”席间又懒洋洋站起来一个年轻人，“我姑祖奶奶一个是当今太后，另一个是荣国府老夫人，承恩，承恩，承的就是圣上的恩。罢了，今天我杜春山死在这里也算是谢了皇恩。”
“爹！表哥！”明珠大眼睛里泪水打着转儿。
轻寒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好。”宋锦安得意地在三家国公府人脸上转了一圈，啪啪拍起手来：“有骨气，本王佩服。神主，让他们到下面继续伺候先帝，咱们接下来谈。”
“好。”司行舟话一落地，天象又是巨变。
阴云裂开一道缝隙，荧惑如凝血的眼球正正镶在心宿中央，周围七曜尽数褪成靛蓝虚影。
垂死的星光在气晕中扭曲，抖落的星屑凝成暗绿色流火轰然坠向大地。
荧惑守心。
墙外，万众惊呼。
墙内，景熙帝喉头最后咕咚一声，双眼翻白，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落下。
满堂死寂，连宋锦安都安静下来。
司行舟怔了一瞬，猝然后退半步突然仰头向天，喉结猛烈上下滚动，扯动颈侧旧疤，那是多年前替景熙帝挡箭留下的。
当日救他，今日杀他。
都是司行舟。
良久，司行舟才低下头，目光从漫天诡异的绛紫转到宋锦安身上。
“宋锦安，我同意你的建议！”
宋锦安心狂跳不止，不自觉望向娄舒，娄舒眼皮微微一垂。
“好！”
“做梦！”
另一道声音和宋锦安的回答同时响起。
循声望去，分别从宾客中步出三名中年男子。
“放肆！”锦衣卫握刀向前，绣春刀正待出鞘，拦住这三个不怕死的。
“慢！”司行舟抬眸，面上神情竟是柔和下来。锦衣卫见督主有令，自然不再阻拦。
司行舟驱身大步上前，越是接近，面色越发欣喜。
快步走到年长些的那名男子跟前，司行舟垂下头，掌心放在胸前恭恭敬敬道：“行舟见过罗长老！”
只见那年长男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司行舟打量一番，才笑道：“现在才认出我来？”
司行舟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腼腆地解释：“今日事多，长老又易了容，要不是刚才我看见长老打出我月族暗语，恐怕现在还不知您老人家到了，行舟愚钝，长老切勿见怪。”
罗长老眼睑半垂，手朝面上一抹，现出本来面目。
比起易容后的脸庞，罗长老真容更苍老一些。年近六旬，模样普通，身材瘦小，其他长得和普通老头没什么两样。
只那双眼精光内敛，深不见底。
“你做得不错，总算没有辜负月族对你的养育之恩。”罗长老迈过司行舟，朝景熙帝走去。
众人没料到竟然久未露面的月族长老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使本就紧张的场面更加复杂。
明珠死死捏住轻寒的手，神色紧张。
轻寒目光一直锁定在罗长老和他身后的两人脸上，手却下意识的轻抚着明珠。
罗长老走到景熙帝跟前，眼前的帝王瘫坐在楠木椅上，面色蜡黄，了无生气。
罗长老还是伸出手去。
“住手！”宋元承大喊一声，奈何顾寒塘的刀分毫不让。
福安一下子扑到景熙帝身上，死死护住景熙帝尸身，回头怨毒地望向罗长老：“不管你是谁，也不能侮辱圣上。”
竟是做出拼命的姿态。
罗长老冷笑一声，不欲与福安纠缠，他定定地打量着景熙帝，看得格外仔细。
许久之后，才确定景熙帝确已断气。
“哈哈哈哈！”罗长老仰天长笑，笑得泪水都溢出眼眶。
惊得树上的鸟雀扑翅乱飞，惊得红烛抖了几抖。
“夜阁七星主何在？”罗长老目光从宾客中间梭巡而过，夜阁是司行舟一手建立，虽都为月族中人，长年在外早就和他断了联系。
无人应答，亦无人出现。
“星主出来拜见罗长老。”
天枢、天璇、天权、玉衡、瑶光、开阳六星主才出列，垂首站到司行舟面前。
“属下参见神主，罗长老！”
罗长老瞳孔骤缩，盯住面前六人，青灰色眼翳如蒙蛛网，垂坠的眼袋在脸上投下三角形的阴影。
“你们效忠神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