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依旧是帝京城内最热闹的地方。
喧嚣的人声鼎沸,仿佛能将屋顶掀翻。
从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到布衣褴褛的寒门书生,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豪奢者,可以点一桌满汉全席,再有美人在侧,浅斟低唱。
拮据者,也能温一壶浊酒,配上几碟花生米,自得其乐。
酒桌上的谈资,早已从昨日帝京城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转移到了更轻松的话题之上。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那位神秘的陛下,竟然悄无声息地完婚了!还册立了许知易为帝君!真是奇了怪了,论哪方面,我也不比那许知易差啊,要说就比我俊朗那么一点,天赋高那么一丢丢,名声响亮那么一些,剩下的,哪点能胜过我?”
“可不是嘛!按常理来说,皇帝大婚,那可是要政治联姻的,怎么也得选个背景深厚的贵族,以此来巩固皇位。
人屠许知易,虽然也算优秀,但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何德何能,能当上这帝君之位?”
“就是说啊,论天赋,比不上九位天命之子,论才华,比不上那些酸腐的书生,论背景,还没我家隔壁村的地主老财硬气呢!”
“啧啧,难怪昨天陛下那么火急火燎地赶去驰援,一拳轰碎了小禁域,搞了半天,原来是救夫心切啊!”
太白酒楼二楼,雅致的包厢内。
东方凝珠与魏执隔桌而坐,彼此眼中都带着未消的震惊。
“人屠……帝君?”魏执喃喃低语,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胸腔内的心绪如同翻滚的海浪,久久不能平静。
身为朝廷册封的将军,她对皇权的敬畏之心,远胜于常人。
普通百姓或许一生都难以窥见皇权的冰山一角,更遑论体会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但在魏执眼中,皇权至高无上,尤其是对修行王朝而言,帝君人选更是关乎天下兴衰的头等大事,稍有不慎,便可能动摇国本。
东方凝珠那双如同燃烧着火焰般的赤红色瞳孔中,此刻也充满了玩味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打趣道:
“怎么,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莫非是心里惦记上许知易了?”
魏执闻言,原本就严肃的面容瞬间绷得更紧,虎着脸,义正辞严地纠正道:
“帝君身份何等尊贵,岂容你我随意直呼其名!更不可妄加揣测!我只是觉得此事太过突然,一时难以置信罢了,何来惦记之说!”
东方凝珠无奈地摇了摇头,魏执这副古板认真的模样,有时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简直比那些迂腐的儒家老学究还要固执。
魏执紧蹙着秀眉,精致的脸庞上写满了苦恼,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嘟囔道:
“唔……糟糕了……”
“我以前还在背地里说过帝君不少坏话呢,这岂不是冒犯了君威?待会儿怕是要去刑部领罚了。”
“希望刑部的那些家伙下手轻点,别打太狠,要是屁股肿了,连铠甲都穿不上了。”
东方凝珠再也忍不住,被魏执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包厢内,她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动起来。
“魏执啊魏执,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东方凝珠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眼角还带着笑出的泪花,她摆了摆手,示意魏执不必如此紧张,“不知者不罪嘛,谁能想到他就是帝君呢?再说了,我也在背地里吐槽过他,难道我还要跟你一起去刑部领罚不成?”
谁知,魏执竟然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当然!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但你我身在朝廷编制,又蒙受浩荡皇恩,得以免费在三圣学府进修,就更应该以身作则,自觉领罚,以儆效尤。”
东方凝珠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嘴角抽搐了一下,嘀咕道:“忽然觉得你又变得不可爱了,简直像个啰里啰嗦的老妈子。”
“赶紧吃饭,吃完饭就去,趁着天黑之前,把该领的罚领了。”魏执没有理会东方凝珠的抱怨,拿起筷子,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
“我不想去!”东方凝珠耍赖般地抗议道,“干嘛这么死板,墨守成规。”
魏执轻哼一声,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手帕,优雅地擦拭着嘴角,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去也行,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做不成姐妹,那就趁早分道扬镳,对彼此都好。”
“行行行!去去去!陪你一起去还不行吗,真是服了你了。”东方凝珠无奈地举手投降,她算是彻底败给魏执的这份执拗了。
快速用完晚膳。
二女一同下楼结账,正准备离开太白酒楼,前往刑部“自首领罚”。
忽然!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铠甲摩擦声,如同潮水般涌入酒楼。
数千名身着精良铠甲的禁军,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瞬间将整座太白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身披重甲的禁军统领尉迟恭,他声音洪亮,如同雷霆般在酒楼内炸响:
“禁军奉命彻查太白酒楼!闲杂人等立刻退避!酒楼内所有食客原地待命,接受盘查核实身份后,方可离开!”
一时间,原本喧嚣热闹的酒楼,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街道上的行人被禁军强行驱散,就连附近矮屋里的居民,也被毫不客气地赶走,太白酒楼方圆千米之内,顷刻间被清空,形成一片肃杀的真空地带。
酒楼内的食客们,一个个满脸茫然,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如狼似虎般涌入的禁军团团围住,开始逐一盘查身份。
“咦!竟然还有意外收获,你是……咤虎?”尉迟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当看到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小汉子时,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人竟然是潜逃多年的通缉要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被点到名字的咤虎,顿时吓得如同筛糠般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我只是……只是喜欢偷……偷大户人家小姐的……花裤衩而已……至于……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魏执见状,黛眉微蹙,她取出自己的将军令牌,走到尉迟恭面前,语气沉稳地询问道:
“我乃拒北城龙骧将军,魏执,位列正三品,敢问统领,何故如此兴师动众,围困太白酒楼?究竟发生了何事?”
尉迟恭闻言,微微一惊,龙骧将军,位列三品,这可是比他的级别还要高上一层。
他连忙收敛了之前的强硬态度,抱拳客气地婉拒道:“原来是魏将军,失敬失敬!只是事关机密,恕末将无可奉告!还请将军大人见谅,尽快离开此地,莫要在此逗留。”
事关重大,极有可能涉及到黑星殿的分部驻点,专门用来监视垄断党派高官的秘密据点,岂能轻易对外透露,万一走漏风声,打草惊蛇,岂不是功亏一篑。
太白酒楼掌柜的朱皋,以及一群店里的杂役、陪酒娘子、后厨伙计等人,也急忙赶了过来。
“草民朱皋,乃太白酒楼掌柜,见过统领大人。”朱皋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对着尉迟恭深深鞠了一躬。
朱皋身材矮胖,挺着一个夸张的大肚腩,上身宽大,下身细瘦,活像两根筷子撑着一块圆石,脸上留着两撇精心打理的八字胡,一双眯眯眼,精明世故之气溢于言表,典型的商人形象。
虽然表面上礼数周到,态度温和,但尉迟恭却敏锐地察觉到,朱皋眼中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甚至还隐隐透着一丝轻蔑。
“禁军奉命彻查太白酒楼,包括掌柜的和所有酒楼工职人员,还请配合。”尉迟恭语气冷淡地说道。
朱皋微微颔首,脸上依旧带着客套的笑容:“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不过,草民还是斗胆想问一句,统领大人究竟是奉谁的命令,又是在查什么人呢?”
“无可奉告。”尉迟恭冷硬地回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朱皋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他摊了摊手,语气也变得玩味起来:“既然如此,那草民也只好将统领大人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您!无可奉陪!还请大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尉迟恭脸色一沉,眼中瞬间迸发出凛冽的杀意,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向朱皋笼罩而去,冷声道:“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周围的禁军战士,也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动起来,杀气腾腾,刀剑出鞘的声音铿锵作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换作寻常修士,哪怕是臻至化虹境界的强者,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之下,恐怕也要被震慑得肝胆俱裂。
然而,面对这如同山岳般压来的威势,朱皋却只是微微一笑,神色自若,仿佛浑然不觉。
“大人这套官老爷的办案流程,吓唬吓唬普通百姓,或许还行得通,但对草民来说,恐怕没什么用处。”朱皋慢条斯理地说道,“草民熟读大乾律法,大人没有搜捕令,就贸然清空街道,封锁太白酒楼,这恐怕不太符合规章制度吧?”
“另外……”
说到这里,朱皋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太白酒楼背后的金主,可是当朝礼部尚书,以及朝中一众位高权重的大臣,尉迟统领,您当真要冒着得罪诸位大人的风险,一意孤行吗?”
尉迟恭正要开口反驳。
忽然。
一道清朗的声音,如同清泉般在喧嚣的酒楼内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曹德庸已经落马了,你这扯虎皮做大旗的招数,还是省省吧,拿出来只会丢人现眼。”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拨开,禁军战士们训练有素地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一个身穿玄色绣金边长袍的青年,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他腰间悬挂着一块造型古朴,光芒璀璨的令牌,正是象征着帝君至高身份的帝君令,在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看清来人,朱皋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无比,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他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人群中闪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正是蔺左相。
蔺左相瞬间欺近朱皋身前,抬起脚,毫不留情地狠狠踹向朱皋的膝盖。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响起,朱皋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膝盖骨便已应声而断,他身躯一矮,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断裂的腿骨刺破血肉,露出森森白骨,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蔺左相眼神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朱皋,厉声呵斥道:
“见到帝君,胆敢不跪!你哪来的狗胆!”
数千名禁军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一般,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参见帝君!”
酒楼内原本还站着的达官显贵、散修游侠、平民百姓,此刻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参见帝君!”
朱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脸色惨白如纸,他顾不得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连忙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草民朱皋,见过帝君……草民该死……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