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对着电话,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有感觉的。
方野这个人,瞒了他太多事,但都算是小事。
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可他偏偏就摊上了大事。
有一次视频,方野没来得及脱掉外套,就接通了,齐意对着屏幕盯了几秒钟,方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快速的脱掉了外套,跟他笑呵呵的。
齐意看见了,胳膊上的孝布,黑色的,瘆人。
他又开始盯着方野看,他说自己感冒了,憔悴的不像话,胡子拉碴的,黑眼圈快要掉到了下巴,他这些天都住在家里,有时候会抱着小雨给他看,他一直笑,可是看起来都是装的,快哭了。
既然他没说,齐意就没问,心里的估计并不好,却也跟着笑,照样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的日常,结尾一如既往是那句,方野,我想你。
挂了视频,就打了刘滨的电话,刘滨不接,语音也不回,但电话是通的,他打了刘滨妈妈的电话。
刘滨妈妈特会装:“没什么事呀?没听说啊?我最近都睡店里,没怎么回家,等我回家给你问问啊。”
方野交代了所有齐意可以联系的人,就想让他好好考个试,那种大学的考试和他那个破大专一点不一样,涉及到保研,留校,或者出国。
他老早就查过了,说意哥你肯定没问题,又说,你可是天下第一。
齐意被他说的一直笑,也就你还觉得我行。
我还不够?你还想要谁?方野难得的撒娇,齐意就陪着他往下演,够了,够够的了。
那时,距离齐意看到方野胳膊上的孝布已经过去了三天,他还有两门考试,视频里的方野看起来精神了一点,嗓子也不那么哑了。
时间是良药,很有耐心,无论多大伤痛,总会治愈。
齐意考完了试,复习的时候兼并熬夜赶报告,其实就算那天方野不打来电话,他也想联系他,自己订了晚班飞机,马上就要回去了。
他还是觉得不够快,他对着方野说:“要是我们之间出现个虫洞就好了。”
虫洞是什么?
虫子洞?
方野大脑宕机了一下,公交车里没几个人,他坐在最后排的位置,窗缝里透着风,他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
他说:“意哥,你等一下啊,我再给你回过去。”
他可太了解齐意了,他才不会说什么废话,手机百度虫洞,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没怎么看明白,但觉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直接问出来,不然可太丢人了。
疑惑的时候,齐意电话打了过来:“别查了,回去我给你讲。”
“我没……行,意哥,回来你讲吧,看不明白。”方野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笑了几秒钟,他自己都愣了,那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笑吧,完全是发自内心,特别真情实感。
说出的话也是包含真心,一点没藏着:“意哥,我真想你。”
方野以前不敢说这话,怕齐意飞回来,他那么忙,学习这件事就已经让他耗费了全部的精力,自己可不能再添乱。
但说出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说。
齐意笑得很开心,很满意的样子:“哦,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
他面前摊着两个行李箱,寒假回去时间长,要带的东西多,一箱子是给方野的,一箱子是自己的,但大部分装了书。
衣服没带两件,最厚的外套随身抱着,家乡的寒冷他早有估量,看看时间,就封好了箱子,检查好证件,仔细的锁好了门。
网约车来的很快,晚上不堵,到机场也顺利,又一次被乡音包围的时候,齐意没有了上次的暖心,只觉得惆怅。
他可以对齐东升的死无动于衷,但方野不行,林雪和他吵和他闹,抛开这些,却也是一门心思的对他好。
他能想象得到,方野该有多难过。
他在飞机上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飞机餐都没吃,几个小时过得无比漫长。
那天的飞机没廊桥,要坐摆渡车,下飞机的时候,被冷风拍了满脸,混着雪花,齐意还是冷的一激灵,把羽绒服的帽子默默的拉到头上盖着。
找到了行李,打了出租车,晚上的价钱比平时贵了一些,不打表,一口价,齐意一点不计较。
反倒弄得出租车司机不好意思:“我回来估计得空车……你倒是讲个价啊?”
齐意淡淡的:“没事,师傅,能把我送回去就很感谢了,你放心开,我不赖账。”
在深夜里最应该保持警惕的出租车上,齐意却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乡的熟悉感让他放松了警惕,还是他实在太累了。
为了早点回来,这两晚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硬撑着,咖啡续命,他本来是靠着座椅睡的,醒来却半躺在后座上。
甚至是司机把他摇醒的:“哥们儿,哥们儿……大半夜的,你心可真大,也不怕把你卖了……你看看是这地方吗?”
齐意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脸上是被衣服硌出来的印子,一道一道的,头发有点炸毛,眼镜都歪了。
他扶了扶眼镜,看到了熟悉的寡妇楼,痛快的付了钱,拿了箱子,凌晨三点,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点怕。
打了方野的电话,没人接,应该是睡了吧,他往上面仰望着,看到那扇熟悉的窗户黑黢黢的,莫名其妙的笑了。
先回了自己那儿,箱子两个一起拎上去的,嫌再拎一次太麻烦,楼道隔音不好,放了很多杂物,上个楼走得磕磕绊绊,累的不行,靠着墙喘了口气,才把手指摁到了指纹锁上。
手摸着门口的开关开了灯,沙发上忽然惊醒的人,被灯光刺的眯起了眼睛。
“谁?”方野声音低沉,仿佛把他看作了一个贼,甚至没时间去思考贼怎么会打开指纹锁,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手机,一瞬间可能想到手机太贵,又举起了一个沙发垫。
齐意冷眼看着,觉得实在是可爱极了,沙发垫扔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一把接住,笑了。
怕他下一秒就把手机扔过来,赶紧就说了话:“是我,你意哥,我回来啦。”
方野彻底愣住了。
黑暗中他似乎也认出了这个无比熟悉的人的轮廓,怔怔的喊了声:“意哥?”
“哎。”齐意脱了鞋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方野仰着脸看他,还是很懵:“你怎么回来了呢?是虫洞出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