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湛失笑:“哥你糊涂了?我尚未娶妻,这么多年身边也不曾有过女人,哪来的孩子?”
此话一出,楚景川的笑容瞬间僵住,拳头也不受控制地握紧。
“哥?你这是怎么了?一段日子不见,怎么总走神?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楚湛担忧的模样,楚景川这才回神,干笑了两声:“没什么,只是最近朝堂上的事多了些,可能有些累了。”
“原来如此,你虽是摄政王,但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让季宴礼多给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
“行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过两天还得进宫赴宴。”
楚湛点了点头,乖乖出去了。
待他离开后,楚景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青阳,进来。”
话落,殷青阳立刻走进书房:“王爷。”
“阿湛他……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殷青阳长叹了口气:“是啊,五年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若非王爷还记得,我都以为这世上从未有过魏姜这个人。”
自从五年前魏姜葬身火海后,楚湛便彻底疯魔了,楚景川担心他再屠一次大周,便联合季宴礼给他下了药,将他控制了起来。
可谁知楚湛醒来后,竟失忆了。
说是失忆也不太准确,他记得过往的一切,可唯独关于魏姜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前世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季宴礼给他检查了许久,始终找不出问题所在,好在除了失忆以外并没有其他病症,这才让他们松了口气。
殷青阳道:“其实主子想不起来也并不一定就是坏事,魏姜的死对主子而言太过残忍,与其一生沉浸在痛苦中,还不如……”
楚景川又何尝不明白?
失忆后的楚湛性情变了不少,虽还是不与人亲近,却也不至于满身戾气,就好像回到了前世,他们兄弟二人还未阋墙的时候。
有时他也觉得这样未尝不可,可……
“罢了,连季宴礼都对他的失忆毫无办法,旁人着急也没用,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与此同时,楚湛已经回到他的云尽阁。
此时已是后半夜,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睡下了,可他却无法安眠,独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央的树下。
他的手里拿着一壶酒,却始终未曾喝过一口。
他是不爱喝酒的,可不知怎的,闲暇无事时,总喜欢带一壶酒在身边。
就好像是为某个人准备的。
楚湛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又在胡思乱想了。”
其实这几年,他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他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楚景川和其他人也总是露出怪异的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有事瞒着他。
只是别人不愿开口,他也就不愿多问。
可有些时候他又放不下。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楚湛的思绪越来越远,这时,突然一缕琴声传来。
他猛地一怔,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很快便来到霜花苑前。
霜花苑内,魏姜正坐在亭子里抚琴。
她的琴艺并不高明,甚至生涩得有些刺耳。
她从前是不会弹琴的,只是后来到了霜州城,闲暇无事,便弹了几次解闷,后来形成了习惯,每当夜里睡不着,她便会拨弄琴弦打发时间。
“琴不是这么弹的。”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魏姜大惊,本能地要出手,下一秒却被按住了肩膀。
“别紧张,我并无恶意。”
楚湛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不由得感到新奇。
这个人长得平平无奇,性格也很是沉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平庸之感。
之前相处了半个月,他也未曾见过此人出手,更未曾感受到此人的杀意。
这还是第一次。
而此刻陷入震惊的还有魏姜。
那张每夜都会出现在她睡梦中的脸,如今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早已被压在心底的情愫在顷刻间爆发。
魏姜颤动着眸子,微张的嘴角有些发抖,嗓音也有些不受控制。
“楚……湛。”
楚湛一愣,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头:“你认得我?”
魏姜猛地回神,赶紧移开了目光:“我……听摄政王提起过他有个弟弟,公子气度不凡,想来就是楚湛公子了。”
“你倒是聪明。”楚湛的目光落到琴上:“你喜欢弹琴?”
魏姜愣了愣,呆呆地摇头:“算不上喜欢,打发时间罢了。”
“我想也是,你这琴弹得实在不像样,便是刚启蒙的幼童想必都比你好些。”
“……”
魏姜的眼角抽了一下。
五年不见,这家伙说话怎么越来越不好听了?
楚湛走到她身侧坐下,轻轻拨弄起琴弦。
霎时,一缕悦耳的声音袭来。
魏姜一惊:“你居然还会弹琴?”
而且似乎琴艺不低,虽然只弹了几个音,却能听出技艺深厚,起码是她无法比拟的。
楚湛瞥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用得着这么惊讶?”
“不……我只是惊讶你竟然会对琴感兴趣。”
这人以前有弹过琴吗?他不是向来喜欢打打杀杀?
楚湛笑了声:“从前不喜欢,前几年心绪不佳,便学了一段时间。”
“学了一段时间就能达到这样的技艺?我可是学了五年。”
“那是你太笨了。”
“……”
说着,楚湛便亲手弹了支曲子,魏姜乖乖在一旁坐着,望着对方的侧脸。
五年不见,这人的脸没什么变化,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从前的楚湛并不喜欢笑,仅有的几次笑意都带着明显的戾气和阴狠,更不会与外人亲近,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好脸色。
可如今的楚湛笑得十分纯粹,并未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忽的,魏姜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好似有泪水要涌出,但脸上却带着笑容。
“好在,你这五年过得很好。”
话落,琴音戛然而止,楚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你刚才说了什么?”
魏姜猛地回神,赶紧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惊叹琴音悦耳。”
说完她又问道:“都这个时辰了,公子为何会来这里?”
楚湛道:“无法安眠,听到此处有琴音传来,便过来看看。”
魏姜皱了皱眉:“失眠?可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心绪杂乱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魏姜的表情依旧严肃,立刻回房间取了一个小药瓶给他。
“这是安神丸,若以后还是睡不着,便服用一颗,还有凝神香,再心绪杂乱时,便点燃它,能让你舒心些。”
魏姜的语气有些着急,眼里更是压不住的担忧。
楚湛看在眼里,觉得有趣的同时也疑惑起来。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之前在马车里时,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他只是隐约有这样的感觉,觉得对方的眼睛很熟悉。
可现在他已经确定,他们从前定是认识的,起码眼前这个人认得他。
否则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和眼神。
魏姜怔了一下,笑着摇头:“怎么会?我一直都在霜州城,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大周,怎会与公子见过?”
闻言,楚湛危险地眯起了眼眸。
虽然不明显,但魏姜还是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有一丝不悦。
“在下莫不是说错了什么?”她问。
楚湛冷笑了声:“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你和他们一样,总喜欢将我蒙在鼓里。”
魏姜愣住,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公子这是何意?”
楚湛悠悠说道:“五年前我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我就忘记了一些事。”
此话一出,魏姜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阵嗡鸣。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忘记了一些事……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是忘记了,但其实从小到大几十年的记忆我都有,我的兄长和下属时常会露出伤感的眼神,他们希望我能想起来,却又不愿告诉我忘记的究竟是什么。”
楚湛的语气很平淡,却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意。
他心里是有些不悦的,这些人擅自期待,擅自失望,又擅自觉得不告诉他是为了他好。
既然不愿意告诉他,又为何要屡次露出那样的表情?
魏姜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她应该早就察觉出来的,这人和五年前的楚湛相差甚大,性格明显不同。
若是失忆,倒也能说通了。
所以他忘记的……是她?
魏姜只觉心脏抽痛得厉害,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试探地问道:“你想要恢复记忆吗?”
楚湛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想?为何?”
楚湛道:“我如今这般便很好,无论我忘记了什么,既然已经忘了,就说明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即便想起来,也只是徒增烦恼,何苦折腾?”
话落,魏姜的身体仿佛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她觉得手脚有些冰凉,心脏好似被捅了无数的刀子,血淋淋的。
是啊,既然已经忘记了,又何必还要想起来?
将她忘记的楚湛过得很好,不再扭曲阴狠,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也不再与自己的兄长刀剑相向。
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已经不再是魏姜,有了全新的生活,这个人也一样。
他们都已经重新开始了。
魏姜轻呼了一口气,扬起灿烂的笑容:“公子说得对,如今这般就很好,无论是否恢复记忆,楚湛就是楚湛,何苦自寻烦恼?”
魏姜的笑声十分纯粹,这倒是让楚湛愣了一下。
他撑着下巴,眼底泛起轻轻的笑意:“你倒是挺讨人喜欢。”
说罢,他将手里的酒壶扔给对方:“拿着,我不爱饮酒,别浪费了。”
魏姜眼睛一亮:“这酒闻着香醇,是好酒啊,我生平爱好不多,饮酒便是其中之一,你还特地带了酒给我,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魏姜抱着酒就开始喝,楚湛看在眼里,不禁失笑。
他突然有种感觉,好像他的酒本就该是给这个人喝的。
二人月下畅谈,魏姜喝酒喝得有些迷糊了,眼睛一闭,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再没印象。
直到第二天早晨,阳光落下,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拧着眉头,挣扎着把眼睛睁开,谁知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放大的脸。
“啊!!!”
魏姜被吓得差点撅过去,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几个人:“你们几个,大清早的干嘛呢?”
龙栩栩和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你这是……”
龙栩栩表情诡异,目光移到了魏姜的身边。
她顺着目光看去,正对上了楚湛那双泛着寒气的眼睛。
“醒了?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
她这才发现,她竟然坐在对方的腿上,几乎是在他怀里睡着的。
魏姜心下大惊,赶紧跳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十几步。
“对不住!我……我昨晚喝糊涂了,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楚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先把扎在我身上的针拔了再说话!”
此刻的楚湛动弹不得,一回想起昨晚的遭遇他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这个人的脸撕烂。
昨晚他与此人相谈甚欢,想着结识了一个不错的人,谁知这人的酒品居然这么差!
喝得烂醉以后便死死抱着他不撒手,一边哭一边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原是想推开对方回自己院子的,不曾想这人的袖中突然飞出几根诡异的银针,直接封住了他的穴道。
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着此人抱着他睡了一夜!
魏姜小心翼翼地将阴月针收了回来。
楚湛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酒量这么差,学人家喝什么酒?”
“对……对不住。”
好在楚湛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魏姜忍不住感叹,暗道现在的楚湛脾气真好,若是放在以前,她还不得被大卸八块?
魏流阴死死地盯着楚湛离开的方向,问道:“娘,他……”
“他不是!”不等魏流阴的话说完,魏姜直接打断:“流阴,你想认谁做爹都行,唯独他不可以,不许打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