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湛勉力撑开被血糊住的眼皮，倔强地抬起了下巴。男人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电光火石。他说：“有本事，咱们爷儿俩单挑！”
冷言又想一巴掌甩过去，却被楚承南挥手止住，他注视着齐湛，忽然悠悠开口：“尚云王上，还好吗？”
齐湛先是一愣，他没想到楚承南的问话会那么突然，那么直接。
他呵呵呵呵地笑，露出两排满是鲜血的大牙：“尚……云王上……尚云王上……他很好！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他在等着我北狄重整旗鼓，一举吞并列国呢！哈哈哈哈……”
他放声地笑着，笑得无所畏惧，甚至无比放肆！
楚承南却异常冷静，他的冰冷和齐湛那伸长脖子的叫嚣截然不同。
他忽然又问：“那……尚杰王子，也还好吗？”
齐湛又是一愣，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骤缩了一下。这一回，他似乎愣得更久了一些。
他咽了口唾沫，忽然又恢复到了刚才那种垂死都要叫嚣的模样：“尚杰王子……尚杰王子！老子不知道！不知道！”
这回楚承南却是笑出了声。
他一笑，齐湛反而慌了神，是他哪里说错了吗？还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楚承南一把抓住齐湛的头发，迫着眼前的战俘望向自己，他说：“齐大将军不知道也不打紧，本王知道，本王这就告诉你好了！”
只听“咔嚓”一声，齐湛的眼神便彻底地涣散。
楚承南甫一松手，齐湛的脑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那颗脑袋像是个挂在马背上的水囊，来回晃荡了好几下方才停下。
冷言听到尚杰的名字，心里忽然觉察出些什么。
尚杰是北狄的大王子，是尚云的王兄。他是长子，但不是嫡子。
所以在北狄皇室，究竟应该立长还是立嫡一直都是争议不断，甚至暗伤不休的。
为了稳定政局，北狄的老王上还是选择了血统更为高贵的嫡子尚云为储，这让一众保长派耿耿于怀。
北狄朝堂随着储君的尘埃落定，恢复了它该有的平静。
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的事。
北狄人的脾气还真的挺敞亮，保长派、保嫡派基本都是亮明了身份直接拉帮结派。
一旦储君的人选确定，那便意味着有半数的朝臣会失势。
不仅失势，一旦新储继位，那些曾经的绊脚石怕是都会被铲除。
哪怕是为了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保长派也绝不会放任事态的发展。
只要老皇帝还在位，只要新储没有正式继位，局面就还可以有改变！
保长派和保嫡派的纷争在暗处胶着得更厉害。
老王上不是不知道，但这些戏码都是他经历过的，是皇家独一份的“乐趣”，反正怎么避都是避不开的，那就让他们斗吧，能斗赢的，兴许才是真正适合当王的。
最恶劣的一斗，应该就是北狄与西楚的战役。
尚云与楚承南的仗打得势均力敌，几十年以来耗费了北狄大量的银钱，老王上想速战速决，于是便倾注了举国之力，一举加大了战力，并且派出了尚杰前去助阵。
只是老王上没想到，尚杰一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尚云去死，即便会让这次战役输得一败涂地，即使会让北狄陷入无法预估的情况，他也要推尚云去死。
只有尚云死了，他才能当上储君。
他想，哪怕北狄落魄了、萧条了，但只要北狄还在，他便能坐上王位，再建北狄，早晚都能东山再起。
北狄败了，败在了两位王子的内斗上；尚云死不见尸，北狄举国上下都为其哀悼。
当然，他们哀悼的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嫡王子。更多的，是战败的北狄全盘土崩瓦解。国库里的钱根本无法承担一个国家的运转。
因为常年的战乱，北狄的路、北狄的房都比列国落后了几十年。
更不要说医疗、农业、牧业了。
就连北狄的男丁都成了稀有物。
老王上被气死，尚杰就在一片绝望中等待着良辰吉日被送上王座。
只要国还在，就必须要有个血统高贵的王。
以当时来看，只能是尚杰了。
尚杰一掌握实权，便增加了赋税。国家要运转，国库得有钱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尚云竟然没死，而是被楚承南扣回了西楚。
尚云想要杀回去，夺回属于他正牌储君的一切，只能借力于楚承南的兵马和钱银。两人的同盟关系也就此达成。
楚承南曾经答应过尚云，他的仇人尚杰由他亲自料理，他楚承南不会做任何插手。
后来这个尚杰到底何去何从，楚承南便再也没关心过。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王爷，您怀疑是尚杰在搞鬼？”冷言的语气中仍是有一丝怀疑，“他还没死？”
楚承南捻了捻手指，道：“尚云什么时候说过尚杰死了？”
男人睨了冷言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本王是说如果，如果尚云没有叛变，他确实在接到鹰隼传信的第一时间赶赴南越，那么能在这个城中无王的档口用一支北狄队伍，趾高气扬地把箭抵在我楚承南头上的人，必然是恨透了楚军，但又不敢和尚云正面冲突的人。”
恨透了楚承南，又不敢和尚云正面冲突的人……
尚云的死而复生，浴血回归势必揭穿了尚杰的阴谋，明晃晃地将他置于了死地。
如果尚杰死了，那倒是一了百了，可如果他没死，他一定不会甘心被尚云击败，楚承南自然也会是他的眼中钉！
尚杰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尚杰与尚云两兄弟势不两立，刚才齐湛在提到两兄弟的时候态度截然相反的。如果是你，明知大势已去，你会不会供出主子？”
冷言沉默。
确实，杀手出任务都会在舌下暗藏毒药，就是怕计划破败后受不住拷打。当一切都没有胜算的时候，不说，才是最好的掩饰。
所以，齐湛刚才说出来的可能都是假话，没说的，才更有可能是真话。
虽然还是推测，但冷言却对这个结论有了十足的信心。
只要不是尚云叛变，其他的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