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渊乘着朝阳来到了重明口中说的白鹤村
春风拂地,远离喧嚣闹市之处最是清新,耳边有不知种类的鸟的轻语,梨花洁白如雪,杏花白里透红,田耕中的人们无心欣赏春日的美景,只是埋头挥洒汗水、挥动锄头,在生命最是朝气蓬勃的季节耗费生气谋取生计
这些人中有二十出头的青年,他或许刚刚成亲,家中有刚出生的孩子嗷嗷待哺,妻子每日送他出门、迎他归来,有两鬓斑白,肤色如古铜般的老人
年末,暴雪会夺走花草树木的生计,翌年春,梨花再次盛开,周而复始,他们的一生大抵都在重复经历这些,青年终将成为邻居的老者
没有可歌可泣的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没有望不到头的漫漫征途,人生好似固定了方向
宗政渊会想,很多时候,人的一生是不是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注定了,拼尽全力也难以改写什么,玉的传承者应当不能这样悲观的,或许是一个叫钟离镜的人常常念叨着命运以及重明昨晚说的那句话才让他多想
“老人家,请问,重明大夫的居所在何处?”老人擦了一把额头掉下的汗珠,手上的老茧厚到让人惊讶
提到重明,他的眼中能看到一股感激,对救命恩人的感激:“重明大夫?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在那河边钓鱼嘞!你找他看病?”
“大家都找他看病吗?”
“那可不嘛,他收费少,药到病除,跌打损伤疑难杂症啥都能去找他,我老婆子腿摔断了他都能一天就治好!”
一个妖,在神都的土地上悬壶济世,当真成了被百姓所敬爱的神医,实乃天方夜谭,但他的确救了自己的性命
重明果真坐在潭水边,坐在编制的四角凳上,操着一根纯木质的钓竿,城市里都买不到这样的老古董了,一定是出自乡下某个工匠之手
他立在一旁观看了许久,看来今天对方的手气很背,鱼筐里一条鱼都没见着,直到最后钓竿都没有丝毫的动静
“诶”重明叹息一声,奋力地抬起钓竿,将鱼钩上的饵料取下,收拾在一旁,回头望向了他早就注意到的宗政渊
“你是来补交诊费的吗?老价钱了,一人二十金,两人四十金,现金还是米油”
“你还在乎钱吗?”救人一命才只收十金?不管哪个大夫这样做生意都非得饿死不可,就是现在他也能就从兜里掏出来四个十金的银币扔给对方
“没钱怎么过活呢?吃饭喝水住宿哪样不需要钱?我当不了术士又不懂从商,窘迫的紧呢”重明在银币上吹了一口气,听了听银币发出的回响声
这家伙明明靠实力在妖族那里什么都能靠硬抢得到,现在居然在为了钱而发愁
“你是重明鸟吧?”他直接地问道
重明鸟,与凤凰齐名的神兽,世间最罕见的神鸟,天生重瞳,传说与凤凰及不死鸟一样,拥有极强治愈能力的神火
和真龙不同,龙种虽少但龙性好淫,时至今日仍有后代留存,而真正的凤凰已经绝迹了,唯一还能够称得上是凤凰的应该只剩下了九大妖皇中的不死鸟
而其余的,就是略次凤凰或是与凤凰齐名的诸多神鸟,其中就包括重明鸟
“是,又怎么样”重明从背着的包袱里翻出了一块早已冷掉的煎饼和一杯水,边吃边毫不在意地和渊聊了起来
“这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我没有名字,就只自称重明”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待在神都?”
重明嚼着饼,不说话,就拿手指了指河对岸辛苦劳作的人民和刚刚迈开小碎步下地走路的孩童,是想告诉他,这些就是他留在这里的意义吗?
“就为了看他们?”
他终于咽下去了口中的食物,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妖族没有你这种人”
“什么叫没有我这种人?”如果是指身高超过一米九、顶着一张绝世容颜的大帅哥的话,那妖族大概的确是找不出来
“没有你这种会为了让别人过上好日子而努力奋斗的人”
他说出来的话,把自己震惊到了
“我一从蛋里孵出来就是万兽敬仰的神兽,有灵智、有强大的力量,你听起来好像很酷,但这又不是我能选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决定自己的出生,而出生就足以决定一切了,就像我已经这样努力表现出无害的样子了,你还是没办法对我放下戒心,其他术士知道我的存在后哪怕我一直悬壶济世也还是会来讨伐我”
“决定不了出生那就不要打破规则啊,如果有个人类神灵术士溜到你们妖族的国度里去,你们难道会把他当成同类不成”
重明闻言加快了咀嚼食物的速度,视线一直落在对岸那幼稚童真的孩童身上,很快,一整张饼吃完了,一向优雅的他这回没顾得上去擦嘴角的残渣,便朝渊说道
“人是万灵之长,是唯一拥有完整社会性的生物,你们会建立国家、建立社会制度、建立道德的准则,父母会哺育孩童,在父母老去后,长大成人的子女又会赡养老人,有父母双亡的孤儿的话,人们会分出食物和衣物来养育他,我见了很多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可你知道吗?大部分妖都是由最普通的兽类一步步修炼上来的,他们从出生起就只知道一件事情——弱肉强食,没有兽类会关心别的种族,每天提心吊胆,靠吃掉别人来活着,这是我们的社会规则,就算修炼成人,我们的国度也没有文化和社会制度”
他抛出了一个无论如何大家也不可能会去想的问题:“你每天早上从被子里醒来,睁开眼,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听听广播,再洗漱更衣走上街头弄完面条吃时,会对着上苍感慨——啊,这世间原来还有这样都生活啊!~吗”
渊每天都会想很多问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脑洞大开,但他向来不太会去思考那些已经成为习惯或是固定事实的事,一百多亿神都人大概也不会什么人吃饱了撑着去想这些
“我刚来神都时,每天都会这样感慨,这里简直是天堂”
现在,他好像真的对这个异类放下戒心了,但他很快又沉默了,因为自己心里这么想时,称呼他为“异类”,永远都是“异类”
“我之前只见过几回妖,他们个个都想吃人”
“废话,妖不吃人难道吃煎饼吗?不过又有什么生物天生就爱茹毛饮血的呢?环境造就的罢了”
两人又在河边坐了一会,十分钟后,重明收拾东西,提起板凳往回村的方向走了,杏花花瓣在他们的身旁落下,杏花这种花的花瓣时常是有很多颜色的,白色、粉红、淡红、深红。
深红向来是罕见的,落在路过行人的头顶与双肩上的大多数是白色、粉色,却偏偏落下了那么几朵深红的花瓣在重明的头上,重明随手将花瓣从头上扫下,自己倒没有注意这点
“宗政玄胤、叶元勠、叶云峰,上一代的怀玉者我都见过,刚刚跟你说过的说辞也不知道跟多少人讲过了”
“等等,叶元勠?”这个人的口中出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他只知叶元武,何时有叶元勠这号人物?
“不知道吗?嗯……好像的确是,大家都叫他叶”
他在一个妖的口中,第一次知道了“叶”的真名,感觉自己在逐渐了解这位前辈了,离那些可歌可泣的人们又近了一步
“他跟我说过一句话,让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请告诉我”他迫切地想要多知道一点有关前辈们的事,说话的态度不知不觉也恭敬了起来
“让那些甘愿困在注定中的人嘲笑去吧,脚印,永远比牢笼更懂人生”
他跟蝶在此地住了两晚,确定这两夜怀玉者的亡魂并未再出来害人,他们的任务完成,不能再在此久留了
第三日,二人先后去了重明与烤饼师傅的门前与他们道别,等到他们告别烤饼师傅,走出了几十米,对方忽然把手摆成喇叭的形状,呼喊道:“想见他们的话,武霖省,东宁国,一座叫天之脊的山峰,叶元武把他们都葬在那座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