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
女子幽怨的嗓音响起。
伴随着井中飘起丝丝缕缕的怨气，云依的身形悠然在院中出现。
落地的一瞬，她先是红着眼眶喊了一声九尾鸟。
便又近乡情怯似的，隔着眼中朦胧的水汽，看了眼九尾鸟怀中的襁褓。
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没将那襁褓掀开。
玉莲看着她，眼中突然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一双眼眸突然紧紧闭了起来，再睁开时，眼神便如淬了毒的刀子，猛地扎向阿正。
九尾鸟踉跄着冲进店里，嘶哑难听的“啊啊”声便尖利在地铺子里响起。
陆清雅眨眨眼，“什么情况，她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女儿没了的事吧？”
奚瑶颔首，“极有可能。”
来自一个母亲声声血泪的无声斥责，让阿正神色凄惶地后退了好几步，嗫嚅着连连摇头。
陆清雅有些不忍地看了眼九尾鸟，十分好心地替她翻译，“她问你，云依是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
陆清雅话音刚落，阿正却猛地反驳了一句，神情愤怒。
奚瑶瞥了眼他脸上的神情，轻轻喔了一声，“云依不是你杀的，那你可曾见死不救？”
“又可曾纵容罗限，害了云依性命？”
阿正不答，只神色复杂地看向云依，半晌，才轻声开口，“我以为你已经消散了。”
“阿正。”
云依神色凄婉，视线在孩子与母亲身上扫过，才又慢慢落到了阿正身上，“你好吗？”
不是吧，聊这些？
奚瑶无语地看了一眼云依。
这傻姑娘不会还想替阿正遮掩吧？
不待云依再开口，铺子中突然一亮，留影石慢悠悠悬浮在半空，悠悠转动，慢慢将奚瑶在幻月村中记录下来的景象一一放了出来。
村中檐下干瘪的黄妖尸身，祭台上层层叠叠的枯骨，以及暗无天日的洞穴之中，那些被关押着的妖民们，在看到生机时惊喜的表情。
云依怔愣地将那些画面一一看完，阖着眼眸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涩然地开了口，“阿正，你收手吧。”
“罗限已经死了。”阿正放大的瞳孔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他不安地又重复了一遍。
“云依，罗限已经死了，妖境不会再有邪魔，什么收手不收手的，你别瞎说。”
“云依。”
他突然往云依面前走了几步，“你刚刚生产，便被罗限杀害，不能看着儿子顺利长大，我知道你心有不甘。
“不过你放心，我会带着儿子和岳母好好生活的。”
云依死死盯住他眼睛，“那你将你身上跟着罗限学习的魔功摧毁，我就信你。”
“云依。”
阿正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不悦，“没有魔功。”
玉莲嘴里闪过含糊的几声低吼，慢慢将视线从留影石播放的画面上收回。
看了这些画面，她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自己女儿的遭遇，都是拜阿正所赐。
眼中闪过愤恨的情绪，九尾鸟将孩子往陆清雅身上一塞，突然奋力向阿正冲去。
无数青色的翎羽在她身后浮现，齐齐向阿正射去。
九尾鸟耗尽全身翎羽的一击，饶是奚瑶也不由得拉着陆清雅赶紧退了开来。
距离太近，翎羽的攻击范围又太广，阿正下意识便拉过云依挡在身前，整个人猛地向后退去。
“这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活不承认。”陆清雅阴沉着脸抱怨，想了想，往奚瑶身上一凑，“也不必找什么证据，杀了算了。”
“阿正！”
陆清雅话音刚落，屋中就响起云依惊恐的尖叫。
异变陡生，不过眨眼功夫，阿正变长的指甲闪烁着寒光，就抵到了九尾鸟喉间。
“你疯了？”
陆清雅啧了一声，“你杀了翠莲，不怕云依去白泽那里告发你吗？”
“哼。”
阿正抬眼，视线在云依身上冷冷一扫，轻哼道，“死人留下的一道执念，连原身记忆都不能完全继承的东西，说的话，有人信吗？”
“别担心。”
阿正目光依次落到奚瑶和陆清雅身上，“马上就到你们，这屋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语毕，他尖长的指甲便毫不留情地朝九尾鸟攻去。
陆清雅皱眉看了眼怀中襁褓缝隙里，娇嫩的小婴儿，“动手杀妖，这算证据吗？”
“太过勉强。”
奚瑶眉心蹙起，无奈地摊摊手，“算了，搞死再说。”
“喔。”
陆清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等了半晌，见她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半点没有要动手解决的意思，眉头一挑，“那你倒是上啊。”
“再不去，翠莲都快没了。”
“我上了啊。”奚瑶抿唇，“而且，不是翠莲，是玉莲。”
“什么翠莲玉莲的。”
陆清雅撇撇嘴，正要继续催促她，眼角的余光中却猛地燃起一团灼热的紫色火焰。
奚瑶将陆清雅调转了个身，让他胸口的留影石记录不到这边的景象。
末了，才笑眯眯地看向阿正。
呵……
凤凰血脉是管不到你，火焰什么的，总能烧到你吧？
奚瑶气定神闲掀起眼皮，“如何？好玩吗？”
淡紫色火焰如附骨之蛆，任凭阿正如何甩弄，都牢牢沾在他身上，耳中又是小姑娘轻慢的调侃声。
阿正脸上一冷，挥手便将身上被火焰烧到的皮肉连同衣服一起削去。
他怨毒的视线定定看向奚瑶，“这火，你是什么时候放到她身上的？”
奚瑶挑眉，并不回答，却将目光往云依身上瞅了过去。
“阿正。”
云依眷念地看了眼陆清雅怀里的小孩儿，将母亲往奚瑶身侧推了过去，末了，自嘲地笑笑。
“你与罗限合谋，这一两百年来，残害了万千妖族性命。”
“如今……”
云依哽咽着，口中的话语顿了顿，半晌，才继续道，“如今，便连我母亲都不放过了吗？”
阿正冷笑着抬头，视线在已经转身的陆清雅胸口一扫而过，依旧嘴硬道，“云依，你不过是亡人执念，对生前记忆不甚清楚，就莫要再胡说八道。”
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奚瑶低叹了一句，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朋友说得对。”
耳后突然响起略带几分熟悉的嗓音，奚瑶猛地回头，视线就被一团白给完全挡住了。
“要什么证据，直接杀了便是。”
白泽温文尔雅的嗓音继续响起，俯身看向神情错愕的小姑娘，他眼中就蕴出几分笑意，“凰族是离开妖境太久了吗？学了一身人族的穷酸郁气。”
指尖微动，九尾鸟身上突然飘起一张符咒。
“小丫头符画得甚好。”
白泽低叹一声，轻轻淡淡地瞥了眼阿正，“便宜你了。”
不等屋中人反应过来，那张符突然唰地贴到了阿正身上，淡紫色火焰猛地在阿正身上燃起。
凄厉的惨叫声中，阿正所处的位置便只余一堆灰烬。
“我说过吧。”
白泽负手而立，笑吟吟地勾起嘴角，“你我自有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