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方已经谈妥，连看了两场热闹的围观群众也便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开。
奚瑶落后两步，跟在那男子与玉莲身后，缓步往铺子里走。
还未走到铺前的台阶处，玉莲怀里的襁褓中突然传来婴儿细细的嘤嘤声。
前面两妖脚步一停，便退到檐下轻声哄着孩子。
九尾鸟舌头断裂，已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笨拙地晃动着安抚婴儿，喉咙里转声哼着尚有几分动听的声调。
那男子只板着脸站在孩子旁边，眸中隐隐闪过几分无措，看向孩子的眼神中，依旧是难以掩藏的疼惜。
陆清雅往奚瑶身侧一站，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惊疑不定。
无论是玉莲还是那男子，此番的模样表情，若说是恶妖，只怕任谁都不会相信。
奚瑶若有所思地往前一瞟，压低声音扭头看了陆清雅一眼，“你刚才推搡他那一把，感觉如何？”
“实力看起来不太强的样子。”
陆清雅摩挲着手指，微眯着眼睛回答。
想了想，他忽然侧过脸瞥了一眼奚瑶，“你能看出这男子的原形吗？”
奚瑶挑眉，“你没看出来？”
陆清雅撇撇嘴，神色有些委屈，“我感觉妖族化成人形后，大家的气息都差不多，一样的妖气漫漫，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细微区别。”
奚瑶耸耸肩，视线往铺子两侧转了转，恍然发现，原本寄宿在铺子门口的几个妖族，不知何时，居然离开了。
她送傅恒离开须臾时，那几个妖不是都还在吗？
彼时，那个妖族奶奶还跟她打招呼了的。
“喂。”陆清雅见她迟迟不答，不由不耐地推了推她，“你到底看出来没有？”
奚瑶抿抿唇，目光落到紧闭着的铺子门上，轻声开口，“是黄妖。”
黄妖？
陆清雅一愣，那不就是幻月村里妖族的原形。
奚瑶拍拍陆清雅，抬手指了指他胸口，便缓步走到那男子身前。
“你是阿正？”
“是。”男子应了一声，神情却极警惕，“你怎么会知道？”
“你妻子告诉我的。”
奚瑶和颜悦色地开口，“她就在里面，你们不曾见过她吗？”
她话音落下，九尾鸟喉咙里的哼吟便瞬间僵住。
男子也沉吟不语，一又眼睛只定定看向奚瑶，“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奚瑶挑眉，不动声色地看阿正一眼，唇边缓缓露出个笑，“那看来，是没有？”
“怎么？”
“我们还未过来之时，两位在铺子门前拉拉扯扯如此之久，居然没进去？”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正，“为何不进铺子？”
“是因为你不敢进去吗？不敢待在妻子曾居住过的地方？”
“姑娘，请勿妄言。”阿正突然气愤地一拂袖，视线在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身上扫过，再看向奚瑶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好，我不妄言。”
奚瑶缓缓露出个笑，不慌不忙地迈上台阶，“凄风寒雨，两位又带着刚出生的小儿，就快请进铺中暂避吧。”
吱呀一声，木门被她缓缓推开，露出其后空荡荡的铺子。
不等奚瑶让开，九尾鸟已经激动地抱着孩子挤了进去，嘶哑难听的“啊啊”声，瞬间在屋内响了起来。
阿正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任由斜飞的雨珠打湿额前的碎发，一双脚却依旧没有挪动。
奚瑶缓缓靠在门边，冲他扬了扬眉，“请吧。”
铺子前的台阶并不高，阿正身形也不矮，即使是站在台阶下面，目光依旧能看清铺子乃至后院的情况。
九尾鸟已经抱着孩子，穿过铺子进了后院，在两间房里搜寻。
“故弄玄虚。”阿正突然嗤笑一声，视线在后院两间破烂不堪的屋子边一扫，便从容地迈着步子往铺子里走。
“姑娘很会撒谎。”
阿正叉着腰在屋中巡视，原本有些不安的表情，在九尾鸟越来越凄哀的哭喊声里，缓缓放松下来。
“姑娘不是说我妻子在这里吗？”他冷笑一声，“那为何我却没看到？”
奚瑶站直身体，对他的质问置之不理，只待陆清雅进门之后，便将铺子门直接关了起来。
阿正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脸上倒也是乐见其成的模样。
“姑娘不只会撒谎，也很会找死。”
他转头瞟了眼木门，彻底放松下来，眼中的戾气便不受控制地溢散了出来。
九尾鸟似乎颇为胆小，铺子的木门上贴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符咒与禁制。
如今门一关，屋外的声音虽隐隐能传进来，可禁制一生效，屋内的动静却极难再传出去。
奚瑶瞥过阿正脸上的表情。
这小子，不会把她与陆清雅当成了关门要打的那只狗了吧。
她漫不经心地眨眨眼，谁是狗还不一定呢。
“认识罗限吗？”
奚瑶不慌不忙地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只断臂，勾了勾唇，“作为盟友，你不需要帮他收个尸什么的吗？”
“啧啧。”她轻啧两声，“真是绝情。”
“尸？”
阿正阴晴不定地看着奚瑶手上的断臂，“除了你手上的断臂，罗限那东西还有尸可收吗？”
“喔？”奚瑶缓缓抬眸，“所以你承认了，你是罗限的盟友，也是助他残害妖族同胞的凶手？”
“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姑娘可别妄言。”
阿正脸上露出点笑，十分无辜的模样，“罗限是闻名十里八乡的恶魔，残害妖民之事不是他一人所为吗？”
“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同盟？”
他好整以暇地一步步向奚瑶靠近，“便是有同盟，那也是幻月村那些傻子。”
“可神灭形消，那些傻子也已经化为一捧黄土，便是有罪，也早已了结，又如何追查了呢？”
这是咬死了不想承认？
奚瑶眯了眯眼，瞥了眼他与自己越来越近的距离，一缕淡紫色火焰便哧地燃烧起来，火气猛然又往前一扑。
妖族修士与人族不同，便是一两百岁在妖境也相当于新生幼儿。
小姑娘年龄看起来又实在是小，阿正原没将她放在眼里，一门心思只提防着陆清雅，火焰燃烧的灼热气息扑过来时，便有些躲闪不及。
焦臭气猛地在额前窜开，不过眨眼，额前的碎发便被火气燎焦了半寸。
阿正气恼地往头上摸去，再将手放下时，手心便沾染了几缕焦黑的色泽。
“你是……”
阿正仓惶退开，脸色难看地注视着奚瑶，眼角的余光瞟过院子里抱着孩子一脸畏惧的九尾鸟，恍然道。
“你是凤凰？”
“哼，凤凰又如何？”他神色一凝，冷笑着开口，“我可不是鸟族，不受凤凰血脉压制。”
奚瑶无所谓地将手一摊，“管不住你，能管别人就行了。”
“云依。”
她不慌不忙地往柜台上一靠，“还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