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功夫,冬月的北方又开始飘起细碎的雪琼玉来,跟着寒风打旋儿,落了道尽和寄妍一身。
“少主,”寄妍轻轻掀起门帘的一角,透过马车的门框,已经隐隐可以看见长安城门那恢弘壮丽的模样,“我们要进城了。”
君无忧笑着点点头,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交给寄妍:“进城时递这个就好。”
荆盈盈正逗弄着月神,听见这话也不由得抬起头来。说起来这蛇还是他们与肖漓分别时,肖漓送给她的,说是谢礼。
君无忧本来不想荆盈盈留着一条蛇在身边,这蛇体形虽小但毕竟还是凶兽看着有些渗人。可肖若叶却说这蛇集天地精华之大成,世间至此一条,对荆盈盈所中的桃花笑之毒有压制之效。只要养在身边,荆盈盈便不用月月靠着翎雀吊命,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吧,君无忧便想通了。
“不知道苏敏有没有到家,”荆盈盈将月神放回雕刻着桃花的小囊中,这个镂空的银制香囊中,是君无忧从上个县城的一家首饰铺子买来给她的,她虽然嘴上从不说好看,但其实心里喜欢得紧,“无忧,洛阳很远吗?”
君无忧揉揉她的头发:“这还没跟着我回家呢,又想着去洛阳找她了?”
“哼,”荆盈盈别过头去,“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
寄妍窃笑起来:“少主,你就告诉盈盈姑娘吧。”
“去赶你的车,多嘴!”君无忧佯装生气,又把人赶到外面吹冷风。
随后她撩开马车的窗户,指了指不远处的长安城门:“我娘亲其实是安国公陶朗和大长公主楚朝棠的女儿。”
荆盈盈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那你岂不是县主?”按常理来讲似乎是这样,公主的女儿会被赐封为郡主,郡主的女儿则是县主。荆盈盈虽然不懂朝堂之事但这些简单的人际关系在荆家的时候却都有专人教导,现在想起来,根本就是处心积虑。
“不是哦,”君无忧笑起来,“因为我娘亲嫁给身为庶民的爹爹,所以被我外祖母取消皇室的身份。”
“嗯?”荆盈盈被绕的有些晕,她不明白,既然君无忧的娘亲贵为公主之女,又怎么会嫁给一个江湖中人,“所以我们现在是去的你外祖父家?”
君无忧看见荆盈盈一副不甚清醒地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对,所以你待会儿就能好好歇息了。”
大半个月来的长途跋涉实在是让人感到疲倦,整日都在摇摇晃晃地马车上也怪不得荆盈盈一天到晚总是晕乎乎的,更何况她的身子骨还是几人当中最弱的。君无忧暗自叹息,曾经养尊处优的贵小姐,老天让她吃起苦头来也真是一点都不怜惜呢。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驶在长安的北大街上,马车之外的喧闹声通通都消失不见,只是偶尔传来一阵马车碾过石板的响动。荆盈盈轻轻揭起幕帘来,发现这里与她之前待过的锦城和乌莲县中那人声鼎沸的景象截然不同,外面的房屋都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她在心中暗暗思量,这大约都是些王公贵族的居所。
“到了,”道尽的声音从前一辆马车上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小小的白鸽,正停在他的手臂上,“少主,云前辈给你捎了一封信来。”
“知道了,”君无忧跳下马车,又转身去扶还在马车上的荆盈盈,随后又扭头嘱咐道尽,“师父送来的信你先替我收着。对了,待会儿进了国公府,可不要唤我少主,免得外祖母听了又要生气。”
“知道了,小主子。”寄妍本就是她娘亲陶鑫的贴身侍卫,跟着陶鑫一块儿在国公府长大,后来陶鑫执意要嫁给君正邱,她便主动随陶鑫到了华鉴山庄。
易娘下了马车,精神也好了许多,看见自家小姐一副困倦的模样,主动走了过来搀扶她:“小姐,不舒服吗?”
“没,只是有点冷。”荆盈盈靠在她的手臂上,细细打量安国公府,朱红色的门前正蹲着一对石狮子,门前的石阶又宽又长,看起来威严无比又不同凡响。早前的时候,长安城内落了一场小雪,而这门前和屋瓦上却干干净净,此刻见不到一丝残雪,想必是已经派人打扫过了,荆盈盈暗自感叹道,果真不是寻常人家。
“走吧,”君无忧回过头来,轻轻拉住她的手,“我啊,早就写信将你告诉我的外祖母了,她一直都想见你来着。”
荆盈盈听见这话,有一瞬的错愕:“啊,你怎么不早点说,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
君无忧一见她着急起来,又忙着安抚她:“好盈盈你快看,我早就准备好了。”她从徵涯手中取过一个精美的木雕小盒子,递给她,“喏,你打开看看。”
荆盈盈在她怂恿之下,轻轻揭开盒盖,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只质地温润的白玉小兔,荆盈盈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大长公主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君无忧笑靥如花,亲热的挽住她的手:“好妹妹,你听我同你讲。”
这大长公主楚朝棠本命属兔,十二岁那年,因着一只白兔与夫君订了亲,一生都恩爱不疑。二十四那年做梦有白兔临其卧房,不久之后便诞下了安国公府的嫡子。三十六那年,擅自出嫁的陶鑫生下了君燕,于是连夜派人将君燕的小脚印和一窝刚出生的小兔崽送去了安国公府,从此母女俩冰释前嫌。
“所以啊,”君无忧说得是头头是道,“可不要小看这个小兔子,它在我外祖母的眼睛里就是个祥瑞,她见了这个保管高兴。”
“真的?”荆盈盈睁大眼睛一副持有怀疑的模样,“那有什么是大长公主忌讳的?”
众人边说,边敲响国公府的大门,门刚一响动,就出来一个小厮,一脸的喜气洋洋:“燕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老夫人整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楚朝棠在外面总是被人称作荣华大公主,可她却偏偏喜欢听别人叫她夫人,特别是“安国公夫人”,但碍着品级总是没有人这样称呼她,陶朗去世之后,楚朝棠就干脆让府里上上下下都唤她为老夫人,她自觉听着也舒心不少。
君无忧一听也乐开了,拉着荆盈盈就往里走:“我们进去说。”
“见过燕小姐!”
“燕小姐安好!”
丫鬟侍女们一见着君无忧便立刻凑上前来,纷纷争着与她请安。
荆盈盈跟着君无忧走了一路,就听了一路的下人问安,这阵仗还真不是一般人家做得出来的事情。
“老夫人就在里头,”那引路的小厮鞠了一躬,用手指着前头金碧辉煌的中堂,随后转身退下。
荆盈盈理理衣襟,眼中颇有些紧张的意味,朝着君无忧轻声问道:“我们这就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