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姐寻到柜底下,见到一把五寸长的新剪刀,是那袁三冠在此作针线活,放在这里,不曾拿去。小姐拿在手中,欲向前刺去,又退回几步。但凡作这种恶事的人,战战兢兢。又走向前,又想道:“姓常的,却不知你是那里人氏,兄弟几人?若有兄弟还好,若是无兄弟,岂不绝了常门之后?我要你出气伸冤,也顾不得你了。”
此时常朗烂醉如泥,一时何能得醒?小姐要刺常让,常朗刚好“扑通”一声滚了下来,把小姐碰了一跤,剪刀抛在地下。常朗睁眼看时,是一个女子跌在地上,还有把剪刀,吓得魂都掉了。
只见那女子爬将起来,伸手便拿剪刀去,常朗忙跪在楼板上磕头,说道:“小生一时酒醉,不知怎样误入深闺,乞求娘子饶了小生罢。”
小姐终是个女流,不曾经过,吓得魂不附体,况又没有刺死他,也战战兢兢,跪下道:“小女是含冤负屈之人,无奈在此处求你救我这难中之人。”
常朗定了神,想道:我同张、李二人饮酒之时,是在张兄姐姐家厅上,如何到这楼上?见衣服脱去,到底是官家公子,有些才学,站起来道:“我问你,那张宏是甚么人?我同他好好在厅上饮酒,如何就把我灌醉?我怎样到这卧房来的?你因何拿刀刺我?你须要从直说明,若支吾,定然要禀官究治。”
小姐见常公子不是自愿来的,忙起身含泪说道:“请君子且坐下,待难女奉告。”
常朗先是吓慌了,不曾看明白,即转身在灯光之下把小姐一看,见她生得如花似玉,体态端庄,非是娼家之人,只得坐下。小姐问道:“君子是被何人骗哄来的?”
常朗见问得有因,便把古玩店遇见的事说了一遍,小姐知道这是鸨母与李四等人设的计,小姐说道:“君子,你说是张三姐姐家么?那不是的,此乃扬州有名的春园,园内有个老虔婆,万恶多端,那张三、李四是他院内的牵头,还有个姓麻的,叫麻仑,我是被他拐来卖与院内的。”
常朗听了如此言,动了他的书气,说道:“可恶可恶,这两个狗头好生无礼,焉敢这等放肆?与我兄长兄短的,明日定要送官处治。你既是院中女子,为何行刺于我?”
小姐哭道:“难女非院内之人,是被奸徒拐卖来的,冤情无限,闻得公子是本郡太守姚公令甥,只求公子对姚公一言方便,便可救出难中人出了这个陷人坑,报这冤仇,使我父母得见他如忘恩。”
常公子听了,问道:“你父母姓甚名谁?今居何处?怎生被拐?可说明白,小生自然相救,拿这般狗头,替你泄恨。”
小姐忍泪说道:“难女系河南汴梁人,父亲冯祝,曾做过太常寺正卿。因避王府之害,欲奔襄州投叔父冯林。半途遇盗冲散,被麻仑拐我到此。鸨母苦苦逼我,难女抵死不从。今日鸨母说是吏部大堂常老爷公子,难女假认其实,要刺君子,然后自缢。那时令舅自然拿这鸨母等人正法,借报此仇。不意被君子识破,望乞海涵,若肯相救,恩当重报。”
公子听了,正合百花园一段事情,前月又会过冯林,便起身说道:“如此说来,小姐莫非系孙培贤弟之妇冯落霞么?”
小姐见问,吃惊说道:“君子怎认得孙培?怎么又知难女小名?”
公子惊喜道:“四处找寻弟妇,杳无音信,岂知身陷于此。今日会面,真天幸也。”
就将在杭州结拜,马英大闹汴梁城,杀了王贼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如今令叔杀了黄服,那马英同邹隆往汴梁去救孙贤弟,都上铁山去。明日待小生禀过母舅,拿这贼泄恨。”
小姐在难中遇着不识面的大伯,好生欢喜,又把他受苦的情由告诉一遍。公子穿了大衣,小姐穿上衫儿,二人坐到天明。公子道:“小生临行之时,非是小生放肆,小姐须要假作留情的模样,若是尊了礼,恐被他们识破,走漏消息,别生变动,反为不美。”
小姐道:“难女知道。”
慌忙梳了头,洗了面,换了衫裙。鸨母领几个丫鬟来叩门,公子起身开门。鸨母见小姐面上有喜色,又梳了一个好头,穿了一件好衣服,妈儿心中甚喜,便笑道:“今夜不睡杀,何起得这早呢?”
公子道:“因昨日不曾与母舅言明,出来一天一夜。恐其望我,故此要早些回去。说明了,午后再来,少不得重重带礼来相送。”
丫鬟捧上面水,二人洗了面,与鸨母同下楼,来到厅上,张、李、麻三人坐下,三人齐说道:“恭喜恭喜,非是小弟们放肆骗兄到此,只为霞娘生得天姿国色,却寻不出一位风流俊俏之人。昨日见兄容貌端庄,故尔托熟,请兄进院,多有得罪。”
又对小姐说道:“我三人为霞娘费尽心机,才得请常兄来此,霞娘要着实请请我们。”
公子与小姐二人恨不得吃他肉遂得称心,只得答应道:“小生自有重谢。”
丫鬟摆上早膳,公子对鸨母坐下一桌。鸨母坐在横头,张、李、麻三人另坐一桌。用完早膳,公子对鸨母说道:“小生在此,多多有扰,又承霞娘留意,因昨日无心至此,未曾带得礼物,等小生回去禀过母舅,在此多玩几天,何惜千金之费。”
鸨母道:“只是得罪公子,老身还要求相公求太爷出一张告示来挂在门前,禁止光棍骚扰,感之不尽。”
公子道:“这个容易,在我身上。”
常朗就起身对小姐道:“小生少陪,一刻就来。”
小姐无奈,只得起身,老着面皮说道:“有慢相公,求速些来此,免得妾身悬望。”
公子点头,又与张三等作别,说道:“小生暂别,午后即来。”
常朗带书童走出,小姐相送出来,不好叮咛,心如箭刺,不觉泪下。公子看见,知是小姐不便嘱咐,故此流下泪来,便对小姐说道:“你今不必如此,小生决不失信,即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