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要起程,姨太太对大人说道:“大人,妾身得了重病,不知何时才能好,不如大人先走吧。这两天我被车一咕咚,浑身骨头都酥了,心内也不痛快,不知是怎么了。快叫人替我瞧瞧吧,我是不能走的了。”众人早把行囊收拾完了。大人说道:“那就叫张光泰在这里,等你好了,押着行李再走吧。我先去上任,等你们就是了。”说罢,大人起身去了。剩下姨太太同两个老妈子、丫头住在里房,外边东厢房住的是张光泰。自大人吩咐他在这等候,他就在房中瞧书。
天有正午,从外面进来一个老妈,酒是姨奶奶那里的赵妈,前来说道:“三爷,你快来吧,姨奶奶在里边叫你去哪。”不一会,里边丫环出来说道:“张三爷,姨奶奶叫你过去哪。”光泰穿好了衣服,连忙到上房帘子以外,听得里边姨太太说道:“赵妈,你去煎药去,春芳给我捶捶腿。光泰,你进来吧,我在这里与你有话说。”
三爷一进了房间,见北边是张床,挂着帏帐,此床上放着被头两个。姨太太面向东倒着,身穿衣服甚是齐整。一见三爷进来,她便面带笑容,站起身来。光泰一瞧,但见她:头上乌云,巧挽蟠龙纂,篆心横别白玉簪。簪押云鬓飞彩凤,凤凰袄衬百花衫。仙人长就芙蓉面,面似桃花柳眉弯。弯弯柳眉衬杏眼,眼含秋水鼻悬胆。丹朱一点樱桃口,口内银牙糯米含。
姨太太笑着对光泰说道:“我自在船上见你一面,时常想念在心。在府衙之内,耳目众多,也不能说话。今天我托言有病,特意的与你说话。我那边箱子里有三四千银子,还有一千两金子、十六只箱子衣服。这两个丫头、老妈,都是我心腹人。光泰,大人年岁已过半百,我今才二十二岁,如何与他相配!你我年貌相当,正当相配。
古来红拂女与李药师,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皆是一见如故,遂行百年之好。才子应配佳人,方称心怀。我故把你叫进来,你我商议,如何走法,咱们两人共乐于飞,也是天作之合。”说着话,笑嘻嘻地走到光泰的跟前,伸出那十指纤纤的手来,要拉光泰的手。
光泰惊得往后一退,说道:“姨太太,不可这样!幸亏无人听见,这要是有人听见,传到别人的耳中,那时你我都不好看。你好好的养着病,不可这样无礼。大人待我天高地厚,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我张光泰断不敢作这逆礼相从之事!”说着话,连忙望后退,躬身施礼,把姨太太给说愣了。
这姨太太一见,是十分的怒气,说道:“你真是无义又无情之人,现在又是金银,又是美妇人,这样的便宜你都不应允。你要不依我,到了衙门,我告诉大人,就说你在半路公馆与我调情。那时大人必然要怒,我看你该当怎样?你就是伶牙俐齿,他也不能信。你仔细想想,是哪样好?还是依了我,也有金银,也得一个少妇,何必你又学君子,落个人财两空!”
三爷一听,也不言语,自己抽身回到房中,越想越烦,要了一壶酒,自己闷闷不乐,想着这事:“大人待我恩典最大,我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我岂能做这样亏心的事?为人不可这样儿行,我何不自己不辞而别,望他乡走吧。啊呀,不好!要那么一动,那**在大人跟前,她说我调戏她。红粉之言能入英雄之耳,弄假成真,我虽跳在黄河水,也洗不清。若要是我不走,还跟她一同去见了大人,她何等的话儿都能说。”千思万想,无有主意,把一个张光泰为难在公馆之中。
正自烦闷,又见有一个老妈儿来请,说道:“三爷,你快跟着我进去吧!姨太太生了半天气,还掉下几点眼泪来,方才叫我们拿了点菜,暖了酒,等着三爷进去喝酒。叫我来请你老人家去。”张光泰说道:“不必多说,我不进去!在我这面前,不要这个样子。你回去告诉她,就说我断不能做那淫乱、不遵王法之事!”说罢,向老妈说道:“你快回去,别帮着她不要脸!”老妈说道:“你爱进去不进去,别望我这样大气!”说着,嘴内嘟嘟嚷嚷的望里边去了。
三爷喝了几盅闷酒,天色已晚,约掌灯之时,晚饭摆上,也没有吃。自己闷坐无聊,对着一盏孤灯。正在思前想后之际,只听得外边脚步之声,进来了姨太太。只见她浓妆艳抹,打扮得甚是齐整。正是:一阵阵香风扑面,一声声燕语莺啼。娇滴滴柳眉杏眼,嫩生生粉面桃腮。樱桃口内把玉排,粉面桃腮可爱。身穿蓝衫可体,金莲香裙遮盖。好似嫦娥降瑶台,犹如神仙下界。
她来至三爷面前,说到:“张光泰,你别想不开,我今来特意劝劝你,你如回心转意就好了。春花秋月,怎能虚度;日月如梭,人生几何?过隙光阴,老将至矣,再想要乐,都不能够了。古来多少佳人才子,算来都是妇女情长,男子负心。你我自当初在船上一见,我处处留心,在大人跟前给你说了多少好话。
因为耳目众多,我用尽了苦心,想着这一条计,我还喜欢得了不得哪。好容易盼着与你说几句知心的话,你白天有些不愿意,我晚上来到你这屋里,也没有人瞧见,也没有人知道,你听见没有,那些个丫环、老妈,都是我的心腹人。”她说着,来到三爷跟前。
光泰正不知该如何办理这事,一听她这话,自己心中一想道:“她既来在我的屋内,我先用好话劝她,如要她听我的话便罢;不听我的话,我先把她结果性命,那时再作主意。”想罢,说道:“你先少说这话!你岂不知明有王法,暗有鬼神?大人待你也是甚好,你这样薄情无廉耻,真是可恨!你要早早知非改过,回你上房,万事皆休;如若不然。”说到这里,三爷那句话也就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