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哈大人开船,非止一日,到了润州,接了任,派哈喜总管税务,张光泰帮办。到任半年后,大人时常唤光泰进到里面,谈谈唱唱。太太、姨奶奶俱皆喜欢他。大人待他甚好,叫公子跟着他习练拳脚、刀枪。光泰倒愿意教丹珠,无奈他不喜爱习练。二人时常出去,在外边逛逛,遇见穷苦之人,自己也不露名,常常周济。光泰在润州一年有余,人人都知衙门有一个张三爷。
这一日,他二人在十字街,见有一伙人围着,不知里边有何缘故。二人分开众人,进去一瞧,见是一个小孩子在那里拍石头要钱。有一个人拿了一块石头,说:“狗儿,你把这一块石头如能拍碎,我给你一百钱。”那个小孩年在十四五岁,身躯不高,细眉大眼,身穿一身破烂衣服。只见他用手一拍,那石块应声而碎。
光泰甚是佩服,说道:“我拿一块石头来,如你能拍碎,我必定多给你钱。”那个小孩瞧了瞧三爷,点点头。众人说到:“狗儿,该你发财了。你瞧瞧这是衙门里的张三爷。”那个小孩用手照着那块石头上一拍,只听一声响,石头当即碎了。哈公子说道:“这个小孩,你别瞧他长得丑陋,甚有力气。来吧,我先叫他跟咱们走吧!”三爷说:“你跟我们走吧。”即带着他到了衙门的书房之内,说道:“你姓什么?你是哪里的人?”
那小孩说道:“我姓蒋,就是这里的人。名羽,小名叫狗儿。家中有老母,我别无一业,就在街上拍这个石头为生。得了赏钱,养活我的母亲。”三爷说道:“你还会什么武艺?”蒋羽说道:“我会吃、会喝、会拉、会撒、会睡,这五样大能耐。”哈公子说道:“给他五千钱,叫他去吧,何必问他。”旁边有一个家人给了他五千钱,那个小孩子也就去了。二人说了会话,吃完了晚饭。
过了十数余天,这一日,门上人来禀说:“那天的那个小孩子来了,在门上说道:‘有大事要见张三爷。’”光泰说道:“让他进来就是。有什么话,叫他当面说。”少时,小孩进来,给三爷叩头,说道:“我母亲死了,来求你老人家周济一下。我这里有一个字条。”说着,一伸手从腰内拿出来,递给三爷。
光泰一瞧,上面写的是自卖自身的字据:立字人蒋羽,年十五岁,因母病故。家中一贫如洗,不能安葬,情愿卖身葬母,永远为奴。空口无凭,立字存证。
张光泰看罢,说道:“你不必如此。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暂拿了这字局回去。我也不留它,你拿钱去就是了。”蒋羽磕了一个头,说道:“我走啦。”拿着银子,竟自去了。又过了几天,蒋羽来找三爷,说道:“我也没有别的,就在这里伺候你老人家几天,算是我报答恩公。”三爷说道:“别叫我三爷,你叫我三叔就是了。”自此,蒋羽就做了三爷的随从。
过了一个多月,一天公子和光泰在一处练拳脚,蒋羽在一旁瞧着只笑。三爷说道:“你这孩子笑什么?你说说我听。”蒋羽说道:“三叔与公子所练的,都是平常的玩艺。赢得了力士,赢不了行家。”三爷问道:“你会练?”蒋羽说道:“会练。”练了一趟,拳脚精通。三爷说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会功夫?是跟何人所学?”蒋羽说道:“我跟的是我舅舅钻云祝朱飞天所练。”光泰道:“明天我买一口刀给你用。”自此,天天寻访好刀。
这一天清早起来,三爷带着蒋羽出了衙门,来到十字街,见前面围着不少的人。三爷带着蒋羽过去一看,只见里面有一个人:身高九尺,手中拿着一把金背刀,在那里说道:“卖刀,什么人要买,自管说话。”三爷道:“朋友,你拿那刀来,我瞧瞧。”只听众人齐说道:“来了财神爷,卖刀的,你说价钱吧。”那个人一瞧三爷这个打扮,说道:“我这一把刀,有三不卖:不是朋友,我不卖;不是武士英雄,我不卖;再者,在官应役之人,我不卖。我这一把刀,乃是英雄所使,非俗等之辈可比。”
张光泰说道:“你不卖就是了,何必多说废话!你姓什么?”即带蒋羽回归了衙门。用完了晚饭,与蒋羽谈起心来了。张三爷说道:“我的来历,你也不知道,提起来,铁石人也动心。我是家门不幸,手足不合。因为我在外面胡闹,我长兄理应管我才是,他竟生起狠毒之心,才断手足之情。中秋节晚上,我吃醉了,我兄长要将我活埋了,多蒙嫂嫂把我放走,惠助几两银子。
后来被困,相遇恩师传授我艺业,跟着大人来到此地,收了你就等于是我的亲人了。这几年我在外边,也不知老母生死如何,事到如今,我倒是一个进退两难之人。”蒋羽说道:“三叔,你老人家谈起心来,勾起我的烦事。想我是自幼儿丧父,老母居孀守,我又无至亲,又无有骨肉,谁是我的知疼着热的人?老母一死,我孤苦伶仃一个人,甚是可怜。”
三爷说道:“贤侄,你真是天下第一苦人。我也是不甜,离家四载,异乡作客,冷暖年来只自知。要是有了病,哪一个到我床前问问我是轻是重,谁能日夜精心伺候我呢?”光泰越想越烦,正伤心之际,只听得房上有人说道:“罢了!我好惨也!”张光泰问道:“是什么人在说话?”
外边房上答话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张三爷道:“好!”拿刀在手,蹿出房来。在院中一看,只见上面一条黑影。蒋羽也跟出来,上房一瞧,也不知那个说话的哪里去了。二人各处寻找多时,又进得房来落座,并不见动静。天有三更时分,蒋羽说道:“三叔睡觉吧。”三爷说道:“先别睡,恐怕脑袋睡丢了。”候至四更时分,不见动作,二人方才安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