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把饭菜端上了桌,三样小菜,一碟咸菜,微微发黄的馒头。
孩子感觉到家里气氛微妙,乖乖的上桌吃饭,时不时偷偷瞥自己老爹。伸筷子给李刚夹了菜。
李刚看到儿子夹菜终于是露出点笑模样,摸了摸他儿子的头。
王贺年在一边看着,心里寻思这李刚还行啊,应该是没随他爹。
“今天去村里抓人,回衙门打板子的时候,那家人给我塞了二两银子。”李刚说着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妇人。
妇人见到银子也没有任何意外,看得出来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这回犯了啥错了啊。”妇人给孩子夹着菜,随口问道。
“商税漏缴,就是巧立名目,一个行脚商货郎,倒腾点蔬菜瓜果,哪需要缴什么商税。这次怕是要大出血了,打一顿板子,补缴税款。这二两银子也就是免得打废了人呢。”李刚大口吃着菜说道。
“哎,这乱七八糟的世道,凑合过吧。”妇人感叹道。“这最近的粮食蔬菜都涨钱了。”
“正常,世道不太平,粮食自然涨钱,今天听衙门师爷说,东边不太平,又有人要闹腾。”李刚回道。
“不会闹到咱们这吧。”妇人担心的说道。
“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应该不会。没得抢啊,这群人喊着替天行道,干的都是烧杀抢掠的事。咱们这穷也有穷的好,不遭人惦记。”
王贺年听着这夫妻俩闲聊,想着以前在京城,实在也是想不出这天下已经乱成这样了。
看着也听不到什么信息了,就离开了院子,在大街上转悠。现在的天渐渐擦黑了,街面上的摊贩都收摊回家了。王贺年想着不知道去哪,想了想干脆去李老歪家守着好了。
李老歪睡得死,呼噜声此起彼伏。王贺年坐在堂屋,研究着法术汇总。
转眼天明。
李老歪,迷糊的起身,拿起吗,门口抹布一般的毛巾,随便抹了一把脸。趿拉上他的破布鞋,出了门。
王贺年跟着也出了院。
“哎呦,这不老杨吗,干啥去,新买的菜啊?”这李老歪出了院,看到人就打招呼。被打招呼的人,躲着他,也并不搭话,匆匆走过。李老歪自己也不觉得尴尬,大摇大摆的往街面上走。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去消遣谁。
胡同口的街角有一家小吃摊,卖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面。正在吃面的人看到李老歪往这边走都,加快了吃面的速度,面摊老伴也是直皱眉头,毕竟这李老歪是出了名的恶心人,有一次看到有客人的面刚上桌,就往里边吐唾沫。那客人也是狠人,硬生生吃了。不过这种狠人毕竟是少数。
李老歪找了个空桌选了个板凳大马金刀的坐下,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大碗羊肉面,给我加份羊杂碎,多放葱花芫荽。”喊完了从怀里摸出半吊钱拍在桌子上,神气十足。
面摊老板是惊讶非常,毕竟这李老歪出了名的抠搜,他不怀疑的有钱,他单纯的怀疑有诈。别的桌客人也是往李老歪这边偷瞄,带着好奇探索。
老板虽然怀疑,也得煮面,不给他上,不定怎么折腾.
香飘肆意的面,端上桌,这李老歪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捏着衣角裹住筷子一抽,当时擦了筷子。又让老板加了点醋,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李老歪吃饭快,不大一会一碗面下了肚,端起碗把汤也喝了个精光,舔了舔碗边,满足的拍了拍肚子。喊着“老板结账。”
摊主跑过来说了句“加料羊肉面,十八文钱。”
李老歪一抹嘴“十八文不贵”说着把那半吊钱解开扣,数了十八枚铜钱“拿去拿去。你这啥眼神看我?没见过有钱人?”李老歪见他惊讶的样子,大声说道。
“是没见过,你这是让我开了眼。走好!”摊主收了钱,顺着话打趣道。
李老歪哼了一声继续往街里走。
看了全程的王贺年,内心全是波澜,甚至还想吃碗羊肉面。
看了看时辰,应该是快了,赶紧跟紧了李老歪。
前边拐角就到市场了,李老歪跟领导巡视似的,这看看那看看,时不时和人打招呼,没人搭理他也无所谓,看的王贺年有点尴尬。
突然远处嘈杂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进,一时人群骚乱,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进抱着马脖子,看样子马应该是受了惊,好几个小厮追着马,大喊着少爷别松手,腿脚麻利的已经开始尝试控制惊马了。
王贺年转头一看李老歪眼珠乱转,估摸着没憋好屁。
几个小厮眼见控制住了马,马也逐渐被安抚,本来狂躁的乱跑也变成缓步前进,李老歪突然挪了身子,往马的行进路线上蹭,眼见快碰到的时候,脚下一滑摔在马前。
哪知本来被安抚的马,突然再次受惊,前蹄抬起站立起来猛地往下一踩,一只蹄子正踩在李老歪胸口。胸口瞬间塌陷,李老歪一口血喷出,脸色瞬间煞白,眼见不活了。
王贺年见状迅速冲上前,手指掐诀,往额头一点,抽魂离体,迅速带着李老歪的魂魄,离开围上来的人群。
李老歪的魂魄,站在外圈,看着地上躺着的自己的尸体,那个小少爷似乎吓傻了,摔下马来,有个小厮眼疾手快的冲上去接住少爷,同时吩咐其他人去找县令和郎中过来。
马被再次安抚,拉离了人群,李老歪的尸体躺在路边,死不瞑目。魂魄在王贺年身边带着枷锁,一脸懵逼。
“作死了吧。”王贺年揶揄道。
“我死了?”李老歪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魂体,有点接受不了“我怎么会死,我怎么能死,我的钱还没花!”
王贺年一脸问号。
“鬼差大人,放我一马,让我回去吧,我积德行善!”李老歪谄媚的说道。
“去特么的积德行善,你做的哪件事跟善沾边”王贺年真的很想骂人,不过虽然他学问有限,但是素质上佳,所以他只回答了两个字“不行!”
“我可以多买值钱,给您烧纸,上香,立牌位。通融一下!”李老歪双手合十,哀求。
“不行。”王贺年想用镇魂咒了,真的,这贿赂手段就离谱。
这时候跑腿报信的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郎中。郎中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说道“没救了。”摇摇头就走了。
这时候,县令也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先是冲到青年面前,上下打量,这摸摸那看看,发现没受伤才问道“怎么回事?”
少年把骑马进城,马受惊的事讲了一遍,一遍小厮也跟着补充。
这县令从头到尾都没看李老歪一眼。直接定论“这地痞,碰瓷不成,被惊马踏死,实数自作自受。”话说完带着衙役,簇拥这少年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都不忘把马迁走。
王贺年突然就没了看热闹的兴趣,李老歪碰瓷固然是不对,这县令,也不是啥好官。
听看热闹的人说着少年是县令的亲侄子,在隔壁县居住,隔三差五就来月牙县找他叔叔。这县令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对于这个侄子就当儿子养。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这县令就像土皇帝一般。这集市跑马的事可是没少干,这出了事,也是大事化小。他到现场的那一刻起,李老歪是什么原因被踩死已经不重要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自然知道县令和地痞孰轻孰重。
县令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有看不过去的,跑去通知李刚。
李刚赶到的时候,王贺年已经拉着李老歪出了县城。李刚借了平板车,裹着草席先把李老歪拉回老宅。又联系了义庄,买了棺材,一应习俗该办的都办,不过李老歪看不到。他正在和王贺年‘沟通’。
“上差,上仙,我这还得帮衬儿子,还得替他看孩子呢,放我回去吧”
“说了不行,你最好正经点,在叽叽歪歪,我可不客气了。”王贺年紧了紧枷锁。
李老歪瞬间身体紧绷,面露痛苦。
王贺年见他不在聒噪,收了法术。李老歪也是陡然沉默。过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回不去就回不去,神气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正巧王贺年可以听到,也是不咸不淡的说道“哎,你这种人,一会要去罚恶司受审,生死簿一查,你的生平经历都会明了,到时候少不得惩罚。”
李老歪这回是真的有点蔫,自己做的事,自己自然明了。
他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偷鸡摸狗,欺负小孩,他十岁就知道找比他小的孩子要钱,十五六就知道赌钱。
这几十年,好事做的屈指可数,坏事倒是罄竹难书。也算是月牙镇的名人了,虽然不是啥好名。
娶妻生子也不会踏实过日子,气跑了媳妇,孩子也离心离德,他自己倒是不在乎,到处喊着一个人自在,白眼狼走的越远越好,离开是福。
一个人东街讹一碗面,西街讹一碗米。不给就撒泼打滚。儿子当了衙役更是愈演愈烈,儿子不管他,就去儿子家门口撒泼打滚。直到后来街里的摊位店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这李老歪也知道事不能闹大,每次讹的都很好,作为量尺大师,尺度把握很好,多一分摊主不给,少一分自己不够,卡在下限前反复撩拨,屡试不爽。
这回自己死了,李老歪倒是静下心开始回想自己过往。也想到了出县城前,那先看热闹的人,不屑的有,解气的有,喜笑颜开的有,大喊活该的也有,就是没一个伤心的,没看到自己的儿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一辈子自私自利,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算计,后悔吗。”王贺年问他。
“有点吧,但是如果重活一遍,我还会这么做。我做不来损己利人,损人利己舒服一些。”李老歪突然笑着回答。
“选择了就得面对结果,你今日之劫,也是因果报应。”王贺年低声说道。
“报应?这报应真是挺心疼人,我以为我这种人最后得是百病缠身,长命百岁,没想到死的这么干脆,痛苦还没感觉到,就死了。”李老歪一改之前的风格,让王贺年略微诧异。
“诅咒自己还挺上心,你还挺满意这个死法?”
“有什么不满意的的,前几年那个王员外,肝疾熬了两年才死,死的时候连人样都看不出来了”李老歪略带恨恨的说“他才是报应,我不过是拿走他家院外的木柴,竟然安排人打我,他可遭老罪了。”
“你,偷东西,揍你不应该吗!”王贺年感觉自己的下限被刷新了。
“他那么有钱,院子外的烂木柴,都是不要的,我拿一些怎么了。他应该给我送过来。”李老歪脖子一梗说道。
“人家有钱是他的,你偷。。。算了,你闭嘴吧你!”王贺年觉得和他讲理,可能得把自己气死。
两人排队准备入关,李老歪还在讲着自己的歪理,本来打算拦一拦他的王贺年,放弃了。他甚至希望张三爷还在关内喝酒!
队伍不长,很快排到了二人,王贺年递上生死簿,查验完毕,两人入关。李老歪嘴不停,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李老歪惨叫一声倒地抽出,这一变故下了旁边的鬼差鬼魂一跳。不过看到出手的人,都低头做事,该检查的检查,该出入关的出入关,只是动作明显加快了不少。
王贺年愣神间也猜到了是张三爷出手了,只见在地上哀嚎的李老歪,又被抽了一鞭子,一声炸雷似的声音传过来“聒噪!”又抽了第三鞭。
李老歪的灵魂很明显的更透亮了。王贺年忙向着张飞的方向鞠躬说了一声“谢三爷帮忙教育这不懂事的鬼魂。”
张飞也是来了兴趣,这还是第一个人谢他抽鞭子的。心情大好之下,摆摆手,示意王贺年带着人可以走了。
王贺年一拽铁链,拉着李老歪赶紧溜。
这一变故下,李老歪老实的不行,王贺年心道“还是自己太手软。”
顺利的把李老歪送到了察查司衙门,正要走,突然被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