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信,老仆迟疑着道:“这个……”
王林一挑眉头:“老伯只需将信交给江兄便是。”
听王林不再提起拜见自家老爷的事,老仆点点头,转身回房。
瞧着王林胸有成竹的模样,三人与王林既已撕破脸,这时皆双手抱胸,冷笑连连地看着王林,显然是想等着看笑话。
只不过这一次,老仆人去而复返的时间似乎快了许多。
门内已经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王林淡淡一笑,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那三名翰林互相对视了一眼,探着身子往门内看去。这一看,三人脸上皆有喜色。
江渊刻板而不善逢迎,极少出门亲迎同僚,今日竟亲自前来迎接,让三人如何不喜。
“时用!”
中年翰林往门内唤了一声,脸上浮出笑容,又偏头斜眼看着王林,神情冷冽而得意。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等候多时的翰林院编修江渊匆匆出现在门前,向三位同僚作揖。
“招待不周,望诸位恕罪。”
三人微笑着上前回礼:“哪里哪里,此番前来,多有叨扰……”
话还未说完,江渊却接着道:“只是今日寒舍有贵客登门,时用不得不见,还请三位在客房内稍待。”
说着,江渊扭头向跟来的老家仆吩咐道:“还不快领三位爷进去。”
“是。”青衣老仆虽然心有不悦,仍旧躬着身,欲将三人领入宅内:“三位爷,请吧。”
乍一听江渊说今日有贵客在,三名翰林编修皆是茫然。
不晓得这时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哪门子的贵客,三人不禁站在原处,傻愣愣地看着江渊往身后走去。
江渊已换上副郑重的神情,来到王林跟前,深深一躬。
“王千户,方才太过失礼,这便给千户赔礼了。只是诸般实情多有不知,还望千户莫怪。”
见前一刻江渊还派家仆将王林拒在门外,这时竟出门向其赔礼,三名翰林一时呆在那儿,双眼瞪得溜圆,连江家老仆的话也似未曾听见。
平日里江渊正直且认死理,为何对这权阉的侄儿会这般礼遇?
三名翰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林心里对薛瑄推崇的执拗翰林很是看重,面对江渊的赔礼,拱手笑道:“江兄前次救小子于水火之中,小子对江兄感激不尽,今日哪敢见怪。江兄如此客气,倒让小子惶恐不安。”
听王林提起前一次刑部大堂的事,言语间十分谦和,江渊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既然千户不怪,这就里边请?”
“好!”王林点点头,欣然跟随江渊进入宅中。
三名翰林官儿直勾勾地看着有说有笑的王林与江渊,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愣了好半天,方犹豫着跟上江家老仆的脚步。
穿过二门,王林两人未入正房,而是去了宅中会客的书房。
打眼看去,房中布置朴素而别致,壁上挂着数幅名家字画,桌案上还摆着幅尚未临摹完成的书作。
书作旁,便是那封已经拆开的书信。
案头上,还搁着厚厚一摞书籍。打头一本,正是大明律。
刚进入书房坐定,江渊便拱手正色道:“王千户,薛少卿在信中言及他与潘御史皆被你所救,可是实情?”
王林微微颔首:“当然属实。”
听王林不否认,江渊虽然已看过信,此刻仍吃惊不小,起身向王林再次作揖道:“既是如此,请王千户容本官再施一礼。”
王林忙起身回礼:“小子搭救薛少卿,实未想过知恩图报。只是有一要事需托于江兄,但不知江兄意下如何,故而今日迫不得已前来登门拜见。”
听王林说明前来拜见的缘由,江渊皱眉想了想,不由斟酌着道:“王千户昨日所为今早已传遍京师,诸多同僚相邀弹劾千户,千户若因此事前来,请恕本官无能为力。”
见王林脸带笑意却不言语,江渊将桌案上的信取过来,轻叹了口气。
“我江时用受薛少卿恩惠颇多,眼见薛少卿被人陷害却无力搭救,幸得有往千户救薛少卿于水火之中。今日王千户被弹劾,本官理应对千户施以援手。
但昨日之事千户实在缺少考量,置国法于不顾,被弹劾实乃应有之意。实不相瞒,本官今早也至通政司递上了弹劾奏疏。”
王林嘴角微微翘起,对江渊认死理的性子印象得更深了几分。
看来薛瑄所言分毫不差,如此刚直的江翰林,正是他所想收拢的人。
若将其用在合适的地方,定能事半功倍。
扫了眼桌案,王林在江渊不解的目光中,取过那本大明律,翻看了两页,抬眼看向江渊。
“江兄,小子今日前来,并非为被弹劾之事。”
“哦?”江渊手抚下颌,奇道:“千户今日前来,难道还有其他事需要本官相助?”
王林摇摇头,缓缓坐回椅上,正色道:“小子此来,是给江兄送份前程!。”
“前程?”江渊刚刚随王林一同坐下,这时骤然听王林是送前程来了,不禁“唰”的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看着王林。
瞧见江渊十分吃惊,王林淡淡一笑,将大明律递了过去。
“正是!小子欲向陛下密奏推举江兄,江兄熟读律例,刚直不阿,可出任刑部左侍郎之职。”
话音刚落,江渊身子不禁晃了晃。
他自任职翰林编修以来,见朝中冤案频发,便潜心研习律令条文,只盼能为朝廷出力。
但因不喜逢迎,自宣德五年选入翰林院以来,他总是不被诸阁臣所器重,至今十余年仍为七品编修。
如今刑部侍郎的正三品官职摆在眼前,江渊的双眼中满是热切。
可不知怎的,未及片刻,江渊眉头突然紧皱起来,眼中的热切霎时换成了疑虑。
“凭王千户之力,若想将本官推至刑部侍郎一职,绝无不可能。想必千户欲将本官引入王公公门下吧?”
说着,江渊忽地一转身,双手背在身后,语气中带着那份坚持,甚至有些固执。
“若是如此,此事就此打住,本官也只当千户从未提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