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王林衣着普通,老仆打量了王林两眼,问道:“这位爷面生的紧,不知前来府上有何贵干?”
王林一拱手:“烦请老伯禀报一声,就说锦衣卫千户王林仰慕江兄多时。今日前来,有以要事求见。”
乍听王林自称锦衣卫千户,老仆人惊得双眼发直,细细地盯着王林半晌。
“请千户爷稍待一会儿。”
说完,慌忙掩上房门。
回味着老仆人如见着怪物般的表情,王林心绪复杂,不由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书信。
正在这时,三名身着圆领便服的读书人结伴前来,身后还跟着仆人小厮。
瞧见王林正候在门外,三人也没放在心上,径直便前来敲门。
“笃笃笃。”
宅门再次打开,青衣老仆脸色带着些不耐。
“王千户,老爷说了……”话说了一半,老仆方发觉门前换了人,不禁眨了眨昏花的老眼,才看出这三人皆是常来府上走动的翰林官儿。
王千户?
听江家仆人说什么王千户,三位读书人愣了片刻,瞧了瞧王林,又瞧了瞧老仆人,才明白老仆嘴里的王千户便是身旁这少年子。
老仆心里急着老爷江渊的吩咐,顾不得与三位老爷的同僚施礼,忙往前两步向王林道:“王千户,老爷这时正在书房写字,不便见客。而且老爷说,锦衣卫实是高攀不起,请王千户不要再来。”
听了老仆的话,王林心里丝毫不惊讶。
这样的场面,前些日子已经遇见好几次,今日再次撞上,也不算太稀奇。
老仆见王林脸色如常,似乎对自家老爷的拒绝不甚在意,心里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老爷还吩咐小人给千户爷带句话。”
王林眉头轻挑,对薛瑄所称不善逢迎的江渊起了几分好奇,客气地道:“老伯请讲。”
抬头看了看王林,老仆见这少年千户不仅不生气,还如此客客气气的,不由心生佩服,神色较先前更加恭敬。
“老爷说,王千户昨日大闹西城,扰民太甚。擅闭城门,于国法不容,望千户好自为之。”
说到这儿,老仆迟疑了片刻,解释道:“千户爷,老爷性子直爽,请千户爷莫要见怪。”
轻轻点了点头,王林微微笑道:“老伯多虑了。江兄所言有理,本千户哪里会见怪于他。”
站在二人身旁的三名读书人皆在翰林院当职,这时听了江渊说给这少年王千户的话,再联想到此子属锦衣卫,顿时明白此人便是昨日闹得京师沸沸扬扬的锦衣卫千户王林。
想着王林的真实身份,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可瞧见王林面对江家仆人十分客气的模样,三人顿觉这王公子是在装模作样,虽然不敢当面讥讽,目光中的鄙夷却丝毫不加掩饰。
三人中年岁最小的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听王林称江渊为“江兄”,眼珠转了转,目光中的那分鄙夷隐而不见,嘴角轻笑着道:“王千户既然与时用称兄道弟,想必与时用相熟。
不过今日东风未起,时用不愿见王千户。若王千户没别的事,何不改日再来。况且我等与时用分属翰林院同僚,千户不妨让一让,我等这便进宅子里去劝劝他,您看如何?”
此人说话不卑不亢,且直呼江渊表字,言语间与江渊好像颇为熟络。
其他两人先是皱眉,随即便听出“东风未起”的玄机,明白同伴是揶揄王林,神色间很是赞同,嘴角带着快意的讥笑。
原来这三人竟来自翰林院。
那打头的翰林虽然说话似乎在理,可其余二人偷偷的挤眉弄眼,却逃不过王林的眼睛。
细细一想,王林也反应过来此人话里有话,不禁脸色微冷。
东风未起,江渊便不见他?
细细琢磨着,王林突然明白这东风指的是什么。
他在许家上门求教一年多,对唐宋名家诗句熟读不少,这中年翰林官儿分明是以古诗,讽刺他“倚得东风势便狂”。
他只不过在江家老仆面前尊称江渊为兄,能碍着这三个翰林官什么事?
“不知三位兄台姓甚名谁,虽然素不相识,不过以三位谈吐,可见定然是两袖清风,知天地有清霜尔。
想来三位家中田亩纳粮也是分毫不差呐,本千户以后倒要登门请教请教。”
三人听了王林的前半截话,皆露出得意之色。
可谁料王林话锋一转,竟拿同一首诗中句子讽刺他们“不知天地有清霜”。
还提起田税的事,威胁之意呼之欲出,三人不禁愣了愣。
能入翰林院为官的,最次也是进士出身。
作为读书人中的顶尖阶层,享受田赋优免本属寻常。但许多官僚士绅却仗着功名官职,大肆接收投献的土地,以各种手段偷逃田赋。
这三人哪怕再清廉,哪能保证族中缴纳田赋时没有不干净的地方。
“你!”方才出言讥讽王林的翰林本笃定王林没读过什么书,可谁料王林却说出下两句诗,将他的把戏拆了个对穿。
他吃惊王林竟能这么快便以言语反击过来,不禁手指王林,嘴唇哆嗦了半晌,方重重哼了一声。
“哼!”
舔了舔嘴唇,中年翰林转头瞪向老仆人:“老头儿,将咱们三人晾在门外,便是待客之道么?”
青衣老仆见老爷的同僚莫名其妙拿他撒气,老脸涨得通红,这时倒觉得王林和善些,只得苦着脸道:“千户爷,这三位爷都是老爷的好友,烦请千户爷多多担待。要不千户爷您先回去?”
瞟了眼那虽恼羞成怒却不敢再讥讽他的中年翰林,王林轻笑了两声,向老家仆问道:“老伯,若往日江兄读书写字之时,有好友前来拜见,这见还是是不见?”
“有客前来,老爷当然会见。”
说到这儿,老仆又看了看王林,迟疑着道:“只是王千户你……”
老仆说着,又为难地看了看三名神色不悦的翰林官儿。
“呵呵。”王林向老仆摆手道:“都怪本千户方才未将话说清楚,有人托我给江兄带一封信,烦请老伯带我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