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宅中定计
一听王林的话，贺氏突然好似被抽空了力气，突然跪倒地上，双手捂住脸颊，泪水从指缝中汩汩流出，打湿了衣衫的下摆。
因王山百般相扰，左右邻居厌恶她、娘家与夫家人还将她赶出门。
如今，她无依无靠，却只有眼前的少年千户还坚持收留她，帮助她。
贺氏哭了半晌，心中的悲伤稍稍减轻了些，放下双手，见王林还默默地守在身边，目光中满是同情与关切。
此刻上下打量眼前少年线条分明的脸庞，贺氏突然觉得呆在王林身边，竟出奇地感到心安。
想想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竟需要比她还小上几岁且素不相识的王林搭救，泪水又充满了贺氏的眼眶。
“王千户大恩，奴家做牛做马，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一二。”
王林不忍贺氏再伤心，也不多说什么，送她回屋之后，方迈步走回正房，心情却十分沉重。
这该死的世道。凭什么有人能颠倒黑白，有人却要为此丢了性命。
在这一刻，王林心中对大哥王山的愤怒真是到了极点。
可再愤怒，当下也于事无补。王林阴沉着脸坐回椅子上，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张显方才已打李贵口中得知贺氏的遭遇，他与李贵等人见王林脸色不好，也知趣地没有多问什么。
王林将心中的乱麻再捋了捋，长叹了口气，说道：“来吧，咱们接着方才的话，继续推敲推敲。”
李贵与张显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倾听王林的吩咐。
“张兄，你在锦衣卫东司房多年，五城之内，三教九流多有接触，这第一件事便劳你费些心思。”
张显双手抱拳：“请千户吩咐。”
“我接下来会写封关于此次冤案的揭帖，张兄你派人誊抄千份后，今晚便秘密在五城各处张贴。此事虽然简单，却马虎不得，需避开东厂与巡城的各亲军卫和兵马司，所以必须得有可靠的人手才行。”
张显沉吟片刻，低头道：“卑职定不负千户所望。”
王林点了点头，对张显的办事能力颇为放心，所以这第一件要紧的事便托给了张显，接下来便是李贵了。
“李兄，你便留在咸宜坊。今天起，贺氏便已被扣上妖术害人的罪名，会被满城通缉。李兄你守着宅院，保住她的周全。明日再雇一马车，随我去叔父府上。”
李贵听了，心知刚到锦衣卫不久，还不能胜任要紧的事情，二公子如此安排也是有所照顾，抿了抿嘴，回道：“卑职领命。”
王林当即吩咐王能取来纸笔，将昨日自贺氏和潘洪处得来的消息合在一处，写成揭帖递与张显。
三人又细细商讨了一番，张显方领命离去。
王林将李贵与张显安排妥当，拍了拍衣袖，接下来就得他自己去完成最难的一步。
那就是托人拜见孙太后，由孙太后在宫中向陛下和叔父王振施压，改变事态的走向。
李贵见王林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二公子，还需卑职做些其他准备么？”
王林心中虽没有多大把握，却不能在属下面前露了怯，脸色依旧从容。
“李兄今日守好宅院便是，我接下来得去会昌伯府。”
“会昌伯府？”李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王林的用意，奇怪地道：“会昌伯难道也搅和进此案了？”
王林摇摇头，淡淡一笑：“会昌伯没搅和进来，是本公子想将太后拉进来呐。”
李贵听王林说得轻松，却惊得倒抽了口气。
上月私借牙牌案中，东厂在明、太后在暗，与自家千户结结实实打了场擂台，这会儿却又得求太后救人，听起来就太过悬乎。
“二公子，上月咱们与东厂闹得不快，背后便是太后在指使，即便太后没有下懿旨斥责，但心中肯定对咱们有成见。这回，这回能成么？”
王林轻轻点头，两手紧握着半晌，又缓缓放开。
“要想救下薛少卿等三人，就得有十成的把握才行。李贵去散发揭帖，有两成胜算。明日若能靠着贺氏说动叔父，便有三成胜算。
加在一起，能不能成事，亦不过五五开而已。所以，咱们必须靠着太后在宫中的地位，让陛下和叔父有极大的顾忌。若这一步能顺利走下去，便再会有四成胜算。”
“四成？”
李贵扳着手指算了算，疑惑地抬眼看向王林：“二公子，这不只有九成胜算么？怎的还差了一成呢？”
王林起身笑道：“这最后一成，就得看叔父念不念旧了。”
“念旧？”李贵歪着头，好像若有所思。
王林笑盈盈地看着李贵，准备离开。
在身旁伺候的小太监毛贵见王林就要出门，犹豫了片刻，禀道：“二爷，小的今日没能为二爷分忧，就这么回府去，实在愧对二爷的信任。”
王林愣住，停下脚步看向毛贵，立时笑道：“些许小事，毛公公不用放在心上，你也是咱山西人……”
接下来的话刚到嘴边，王林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念头。
他担心的就是叔父不顾及薛瑄同为山西人，才觉得即便所有法子皆成，也只有九成把握。
如今这毛贵也是家乡人，既然叔父对山西籍的下人恩遇有加，何不好生利用？
可是，王山既能在西华门外阻拦毛贵进宫送信，那必然是叔父府上有人通风报信，若这回再贸然行事，指不定又会被大哥王山提前知晓。
昨夜托管家太监安排人送信时，只有管家太监、毛贵与把门小厮在场。
是谁不惜得罪他这个在府中地位愈发稳固的二爷，也愿意去逢迎大哥王山呢？
王林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管家太监在府上地位超然，只对叔父王振负责，完全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太可能去巴结大哥王山。
至于毛贵，小太监因祖籍山西，被叔父王振打宫中拨至府上不久，也不太可能会取得大哥王山的信任。
剩下的便是因狗眼看人低，被他狠狠整治过的把门小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