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求情
张显一听，斟酌半晌方道：“人犯既在刑部过堂时喊冤，那在大理寺过堂时亦会喊冤。
只要有冤情，哪怕镇抚司做了手脚问成所谓的铁案，大理寺也定会找出疑点驳回。哪怕薛少卿狠狠得罪过王公公，千户亦尽可放心，毕竟假造的物证再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听完张显的话，王林点了点头，再思索片刻，突然脸色微变。
既然事涉大哥王山，加之薛瑄当众给叔父王振难堪，必会被记在心上。
若薛瑄秉公驳回此案，大哥再煽风点火，保不齐叔父会寻个由头请旨责罚薛瑄。
看来午后去大时雍坊交回密奏时，得趁机说点别的。
最好再去薛瑄这倔老头府上提醒一番，方保险些。
张显似乎又想起什么，不解地问：“千户既是为冤案而去大理寺，以卑职所料，当不会被无端训斥。莫不是千户你未说明来意，被薛少卿误会了？”
王林微怔，随后讪讪地道：“这倒不是。”
嘴里说得轻巧，王林心里却暗暗叫苦：被人无端训斥一顿，不仅找不回场子，还得帮他说情。
真他娘的冤。
当然，能保住那无辜妇人的性命，这点被误解的苦楚倒算不得什么。
王林嘴角带笑，当即岔开话题道：“张兄，咱们再琢磨琢磨招揽眼线的事。”
张显还在奇怪千户为何去大理寺吃了个闷亏，陡然听王林转过话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方道：“毛百户他们倒寻摸着个合适的人。”
“哦？此人如何？要不咱们去见见。”
张显一听，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那人隔几日便在教坊司东院中喝花酒，眼下咱们还在试探他。毕竟咱们捉犯律的读书人倒是在行，招揽读书人却是头一遭。况且又在本司院里，也不便日日前去。”
王林手拍两腿，大笑道：“去教坊司能怕什么，以前咱与张斌那小子常去呢。”
见王林满脸的不在乎，张显紧抿着嘴唇，片刻后才说道：“千户，卑职家里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
再说了，李贵说过，他藏在咸宜坊的时候，千户曾常去拜见左邻一户人家，听说那户人家有个……”
王林听得一半，俊脸微红，摆手将张显的话打住，心中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八字的头一撇还没画完呢，李贵这大嘴巴便四处漏风。
得亏早早将其撵去张显家借住，不然还不知道得传到多少人的耳朵里。
若到头来事情没成，岂不得被以前同出同入的公子哥们笑话死。
王林咳嗽两声，佯作正色道：“张兄可别听李贵胡说，不提这档子事了，咱们说点别的。”
“难道李贵说的话是拿来诓人？”
“这倒没有。算了，本千户便定下个规矩，日后李校尉不得踏入咸宜坊半步。”
“额？”
……
下午下值后，王林打听得薛瑄的住处，便揣好密奏，打马直奔大时雍坊。
申时刚至，王林来到叔父王振宅前。
此时，门外空地上已停着十余辆辆马车，还有五顶官轿挤在照壁前边儿。
听见马蹄声，几顶官轿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
从外面看去，能隐约瞧见轿子里头戴官帽、身穿绯袍的人正四下张望。
马夫、轿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小声窃窃私语，好似生怕惊动了宅子里的人。
王林扫了一眼，眉头不禁紧皱。
今日既非朔望之日，亦非节庆之时，叔父宅前竟停了如此多的车马官轿。
以往府前亦常有人前来求情办事，但今日这般“盛况”，倒极少能见到。
如今叔父威权日盛，能够料想此等情形只会越来越多。
门外候着的这些人，借金银珠宝、田产地契换回官帽、权势，只会使大明朝局变得更加腐朽败坏。
王林摇了摇头，将马鞭丢与小厮，迈步往里走。
进入书房，一应布置虽然照旧，却突然给人种陌生的感觉。
叔父王振坐在主位，瞧见小侄儿准时前来，笑容温和地道：“来啦？密奏可带来了？”
“嗯。”
王林应了声，行过礼后，打怀中拿出写好的密奏。
接过密奏，王振打量了两眼便揣入袖中，似乎心情不错，向王林逗趣道：“小崽子，叔父拿出万两银子，方换来一封奏疏。
长此以往，仅因代陛下买奏疏这事儿，便得让咱王家血本无归呐。罢了，以后寻个机会，你自个儿参见陛下去，省得破费。”
方才进门时，王林看见候着的诸多猥琐之人，感觉颇为糟糕，此时听叔父王振这般说来，又觉得十分亲切。
常人欲面见陛下，确实难如登天。
但对每日伺候陛下的叔父来说，只要他愿意，带人入宫觐见，却极为容易。
以当今陛下的少年心性，只需略微对答得体，即可得诸多升赏。
叔父这番话，提携栽培之意不言自明。
王林往前躬了躬身子：“侄儿谢过叔父。”
王振端杯抿了口茶：“坐吧！以后在叔父跟前，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如今内廷外廷算是有了个服服帖帖的模样，叔父也能多照拂你们兄弟俩，如此小事算不得什么。”
“是！”
“不过啊，朝中有些官儿仍旧执迷不悟，不愿屈尊来咱这宅子里喝杯热茶。这等不识时务之人，日后还得好好整治整治！”
王林不明白为何叔父突然有如此感触，他接下来还想着为大理寺左少卿薛瑄求情，谁知叔父却这般说话，一时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应答。
放下盛着上品龙井的茶杯，王振神色一转，浮起笑容看着王林。
“方才叔父只是想起些事来，啰嗦了两句，此刻门外尚有各部院郎官等着呢。小崽子若无其他事，便回你的咸宜坊去加把劲儿。瞧瞧你大哥，妾室都娶了好几个，你呢？”
王林依旧孤零零独自一人，被叔父突然催问，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叔父还有要事，身为侄儿，按理便应领命告退。
可事关大哥王山挑起的冤案，还牵扯声名在外的薛瑄薛少卿，王林思索半晌，方道：“侄儿确有一事压在心头多时，怕叔父怪罪，不知当说不当说。”